龙窖山,位于通城和崇阳之间,连绵的竹海一眼望不到边,方圆几十里人迹罕至,只有一条猎人走的小路穿过山谷。
“噌”的一声,一名苗家猎人挥动砍刀,砍断了几支挡路的竹梢,扛着猎物刚要走,身边的大黑狗突然狂叫起来。
竹林里冒出一伙明军的败兵,一个个气喘吁吁,狼狈不堪,看到苗家猎人肩头的黑鹿,眼中都放出饿狠了的贼光。他们二话不说,上去就抢,那猎人稍有反抗,立刻被几柄乱刀砍翻在地,领头的还在大声吆喝着。
“熊老二,别让狗跑了,那也是一锅好肉……”
章旷抓起最后一块狗肉,顾不得烫手就往嘴里塞去,狼吞虎咽,三口两口就全都下肚,又端起竹筒咕咚咚灌上半筒狗肉汤,才呃的一声,发出满足的叹息。
真的快要饿死了,从通城逃出来之后,在深山老林里已经钻了五六天,他虽然身为大帅,也只能以野果草根充饥,要不是蒙正发在小溪里抓到两条鱼,他恐怕坚持不到现在。
“圣功(蒙正发字),你也喝两口肉汤,垫吧垫吧。”
一块肉都没给蒙正发剩下,蒙正发虽然也饿得两眼发花,却没有任何不满的神色,恭恭敬敬地接过竹筒,无声地啜吸着狗肉汤,尽量保持礼貌和矜持。
正在这个时候,牛忠孝从后面走了过来,他狠狠地瞪了蒙正发一眼,对章旷的语气也非常生硬。
“天色不早了,赶紧动身吧……”通城这一仗恭义营损失惨重,让牛忠孝痛心不已,对章旷也极为不满,要不是他姓子一向绵软,两个人早就翻脸了。
“急什么?再歇歇。”章旷吃饱之后,浑身上下更觉疲倦,只想就地躺下睡一大觉。
“那我们先走了,观察最好跟上,免得掉队危险。”牛忠孝撂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章旷被气得满脸通红。
“这厮竟敢如此无礼,要不是看在何军门的面子上,我非得,我非得……”章旷一阵气短,不知道该把牛忠孝怎么办,打了这么个大败仗,再说什么狠话都挺不起腰板。
“观察息怒,牛忠孝势利小人,何必与他一般见识。”蒙正发劝了两句,眼光闪了闪,又说道:“但有一件事不得不防,万一牛忠孝恶人先告状,把此战失利的责任都推到观察身上……”
“这个……”章旷悚然而惊。
通城之战,近万官军折损过半,从各个州县辛苦征集的粮草辎重损失殆尽,被水匪缴获了无数武器装备,这么大的黑锅总得有人背。
章旷身为领兵大帅,如果没有充分的理由为自己辩解,丢官获罪都是小事,弄不好还有人头落地的危险,想起出征前何腾蛟的殷殷嘱咐,大冷天里,他也突然冒出了一身冷汗。
“此战之败,本帅确是难咎其责……”章旷很是后悔,早知道这样,为什么还要从通城逃走,干脆被水匪一刀杀了,起码落个陨于王事的名声,家人也能得到表彰和抚恤。
“冤枉!观察这样说太冤枉了!”
蒙正发痛心疾首,愤愤不平地争辩道:“观察自领兵出征以来,每曰殚精竭虑,夙夜兴叹,以求荡平水匪,为朝廷分忧,三军将士有目共睹,无不奋勇效命。怎奈牛忠孝骄横跋扈,不服将令,又轻敌大意,被水匪夜袭营寨,才引得全军大败……”
这是要把责任推到牛忠孝身上,章旷的眼睛一亮,沉吟良久才摇了摇头:“牛忠孝乃何军门心腹爱将,为人处世一向忍让谨慎,这么说有失公允。”
推卸责任是必须的,蒙正发出的却是个馊主意,牛忠孝跟随何腾蛟十几年,深得他的信任,他是什么姓格何腾蛟也一清二楚,往他身上泼脏水肯定没用。
“牛协台一向忠勉,这个大家都是知道的,但他有些护短,过于放纵部下的将领。”蒙正发心领神会,立刻改了称呼,称牛忠孝为牛协台,他眼珠转个不停,又想出一个主意。
“观察为求全胜,以恭义营守备汪克凡为偏师,自领大军走隽水河,水陆并进合攻通城匪寇,不料汪克凡畏敌如虎,踯躅不前,还丢了羊楼洞要隘,致使我军侧翼遭到水匪偷袭,才引得全军大败……”
蒙正发对整个作战计划进行了篡改,按照这个说法,章旷虽有失察之责,但汪克凡贻误战机,才是此战失利的罪魁祸首。
只要章旷按照这个调子运作一番,其他的将领为了推卸责任,肯定乐于让汪克凡来当这个替罪羊,把水搅浑之后,哪怕牛忠孝出头替他辩解,也架不住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至于汪克凡守住羊楼洞的可能,根本就不用考虑,水匪刚刚打败了官军主力,必定会乘胜进兵羊楼洞,汪克凡那点人马怎么可能抵挡得住!
“圣功此计大妙,待脱困之后,我立刻向何军门上疏请罪,当然,更要请命严惩那些骄兵悍将,害群之马!”章旷来了精神,站起来转了两圈,又皱眉说道:“此举有悖忠厚之道,本帅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对汪克凡这种歼佞之辈,不用顾忌什么手段,观察趁此机会整肃三军,卷土重来,自然能剿灭宋江水匪,为何军门分忧……”
蒙正发说的露骨,章旷没有理会他,转身向牛忠孝离开的方向追去。
他对汪克凡本来就抱有成见,战前军议上一场争论,使得两人之间的矛盾彻底公开化了,那个时候,他就有意对汪克凡下手,只是碍于牛忠孝的反对才没有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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