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生都知道,天监府有井,四眼井。千年前苏氏定都锦云城时,为镇地脉,特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各建一眼。四院布局若棋盘,天元纳此井,合天圆地方之意。
此井,名无望。
井中之水,亦名无望。
“我说,你不去静怡斋用茶点,反到这儿来做甚?!”
秦羽墨一路随着萧恒,哪知他竟到了这无望井来。
这井未经雕琢,仅斫了“无望”二字。井沿无非青石垒起,貌似无甚禁制,便好似寻常人家院中的一眼井。
萧恒不答他,往里看时,此刻恰分了几缕日光进去,但见其中水质清澈,却不能见底,约莫十米来深处日光便尽被吞噬,一片漆黑,深不见底,好似其间伏着择人而噬的野兽。
“井上怎无架椽?”萧恒转身问他。
谁料秦羽墨翻个白眼,像看白痴一般看着他说道:“这水,根本打不上来!便是打上来了,也喝不得!”
听他这般说法,萧恒不由记起那日在父亲书房所看到的记载,脱口吟诵。
“《长物志》言:无望之水,通黄泉,彻九幽,鹅毛不载,三苦之一。”
“不错,这水,苦,很苦!”
秦羽墨一脸痛苦之色,好似生吞了黄连。
难道,此水真通黄泉?
“你吃过?!”萧恒惊讶,“你不是说这水打不起来么?”
“一般的方法自然打不起来,不过……”
“谁人允你们到这儿来的?”
秦羽墨话未说完便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
二人转身,但见一个红发赤脚,皂衣麻葛的老头儿拿着锄正立在不远处,卷着裤腿,衣摆上还粘了不少黄泥,想来是方才培苗时候无意溅上的,乍一看间,好似个乡下菜农。
“黄先生。”
秦羽墨拉着萧恒赶忙行礼。
那老头儿却再不理会他二人,兀自走到井边。
二人一出园子,秦羽墨便止不住抱怨道:“你说你好好在静怡斋吃茶不好,非要到这儿来……这下可好了,回去我爹非不扒了我的皮!”
平素看他天不怕地不怕,岂知此时他脸上竟露出几分惧色来。
萧恒自然不知这小小的园中竟藏了如此大的秘密。诸生虽知这无望井就在院中,却不知究竟在何处。这园子一扇木门总是虚掩着,园内植了诸般果蔬,红的,白的,绿的,紫的……煞是爱人,萧恒自是忍不住推门进去。
秦羽墨仍不住唠叨时,萧恒突然想起上次他秦羽墨便是见了陈院长也无这般恐惧,却为何见了这老头儿……
萧恒正待问他,那园门忽啪地一声砸上了,与此同时,地面微微晃了三晃,若不留意,全然不会觉察。
园中。
那扶锄老头此刻立于井旁,目光一如井中深沉,恍能洞彻井底。地面摇晃时分,井中之水如漩涡一般螺旋上升,眼看就要冲出无望井,电光火石之际老头儿双手迅速结个手印拍在井沿之上,那青石倏然泛起金光在井面结个“封”字,井水受阻,好似涨潮,来得快,去得也快,生生跌落下去,却未溅起半丝涟漪,日光又投下一分。一切从发生到结束不过一呼一吸时间,便好似未曾发生一般,恬宁如初。
菜园仍是菜园,菜农仍是菜农。
“又不安分了么……”
微合上眼,老头低喃。片刻,睁了眼,扶了锄,不知何处去了。
……
……
西林院有山,有山便有峰,有峰自有亭,有亭还需酒,然而此际无酒,有茗,有棋坪。
一只手抓了白子,沉吟片刻,而后“嗒”地一声点在棋盘之上。落棋时分,正是菜园动摇之时。
“好一个劫龙手!”
对面的男子由衷赞道。
只见那棋盘上两条大龙正杀得难分难解,眼见白龙便要被黑龙咬住脖颈,白子恰敲在了黑龙下颔处,局势登时逆转。
执黑子的男子微一笑,开口道:“陈兄岂不知龙之逆鳞是仵不得的?!”
“许兄却偏颇了,人,又如何无逆鳞?”
……
……
“方才你可听到了?”萧恒目中讶色一闪而过,问道。
“听到什么?”秦羽墨却一脸不知所云的模样。
见他不愿说,萧恒自也不再追问,他定然知道些什么,不然也不会死活不同意自己到无望井来。
秦羽墨催促道:“时辰快到了,还是快些到百矢堂去。若是晚了,可免不得挨罚!”
这园子较偏僻,二人到百矢堂时,教习已在讲解。
遭了!二人心下一沉。
二人伫在门口,格外显眼,无数目光刷刷扫来,有同情,亦有幸灾乐祸。
百矢堂乃是个露天院落,划为南北西东四院,秦萧二人恰都在东院。
他二人到时,教习正讲到五射之一的参连。
那教习只暼了他二人一眼,复又继续讲解:“参连者,前放一矢,后三矢接连而放,矢矢相属,若连珠之相衔。
剡注者,矢若流星;襄尺者,臣与君射,臣与君并立,让君一尺而退;井仪者,四矢连贯,皆正中目标。诸生今日且要学的便是这参连。”
语罢,他从架上取下一盏弓来,而后道:“诸生看好!”
只见他跨出一步,搭箭上弦,将弓拉如满月,微一觑眼,指一放时,那箭嗖嗖破开空气,“笃”然一声钉在靶心!那箭羽尚在摇晃时分,他又抽出箭来,连射三箭,三箭若流星逐月,箭箭相连,一箭破开一箭钉在靶心。
诸生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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