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速度和达芬奇不相上下,维克多操纵着它重建大肠和小肠的血管,她着手开始修复房间隔损伤,一人一机保持在了一个微妙的节奏上。
直到……
陆青时咬紧牙关,头痛欲裂,她又没法用手去扶,猛地一下撑在了手术台上。
器械掉落,咣当一声脆响。
“陆老师!”于归用胳膊肘一把扶稳了她,眼里一片雾气,她拼命摇头:“不做了……我们不做了……你去休息……剩下的我来……我和师兄做过模拟……我们可以的……相信我……陆老师……”
“镊子”她缓缓站直了身子,郝仁杰伸着手,咬牙切齿,没把她要的器械给她。
于是那个人缓慢而坚定地又重复了一遍:“镊子”。
他一个大男人把器械递过去之后,就转过身背着他们哭了。
“心包片”她的语气淡下来,声音变得飘忽不定。
刘青云把器皿递给她,滑腻的液体里她夹了两下才把心包片夹起来,陆青时微微阖了一下眸子,再睁眼时,又恢复了少许清明。
绝……不能输。
麻醉医开始倒计时:“离手术时间结束还有十五分钟”。
“fuck!”维克多的手心里全是汗,他不得不稍稍停下来在自己的裤子上抹了两把,才继续操纵着达芬奇。
她明明不高大,也不结实,肩膀分外瘦削,把宽大的手术衣撑得空空落落的,只在腰上系了一根带子,浅浅勾勒出腰围。
就是这样一个不高大还有些柔弱的女医生,她的背影却是这手术室里最安心的存在。
她虽然不说话,但大家都明白:只要有她在,手术就不会失败。
陆青时就是这样一种神奇的力量。
于归用肩膀揩干眼泪,加快了速度。
“离手术时间结束还有十分钟”。
陆青时从心脏组织里拉出来线,利落地打结。
于归跟着一剪刀剪断线头,她又把持针器塞了进去,循环反复着。
她把针挑出来,这次没等她动手,于归单手打了结,一剪刀剪断多余的线头。
摄像头刚好拍下这一幕,有实习生窃窃私语:“好快,她居然能跟上陆主任的速度”。
“离手术时间结束还剩下五分钟”。
达芬奇也开始全力加速,机械爪全开,维克多全神贯注盯着屏幕。
汗水滚到了眼睛里,陆青时把自己的下腹部微微抵在了手术台上,用来保持自己身体的平衡。
她有一瞬间的空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麻醉医的声音又让她很快清醒。
此时此刻的她全凭本能在机械地缝合与打结,与于归的配合天衣无缝。
“离手术时间结束还剩下三分钟!”
除了仪器运行的声音,她还听见了她沉重的呼吸声。
于归偏头看去,她额前的手术帽全被打湿了,领口亦是,她放下手术剪,缓慢地抬起了手:“4.0可吸收线”。
郝仁杰把线递过去。
陈意看了一眼墙上的数字,吗/啡的作用时间最多只有六个小时,如今已过去了八个小时,她顶着十级癌性痛硬生生站在这里主刀了两个多小时。
她不忍再看,微微别过了脸。
“陆老师……”于归再一次带着哀求的语气开口。
“于归,我给你上的第一课记得是什么吗?”
一切仿佛回到了故事最开始。
“没有拿到执业医师资格证之前,不要对外宣称自己是医生,会害死很多人”。
“医生面前没有男女,只有患者和正常人”。
“任何情况下,患者才是第一位的”。
“人——还是要靠自己”。
“我失败的话,患者就会死,人生是一条单行道,不会给任何人反悔的机会,但是比起失败,我更怕遗憾”
“那种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患者死去的感觉,比起失败来差的多了”。
……
往事走马灯一样掠过脑海,于归毫无意识地泪流满面。
她记得,她都记得。
她教给她的第一课,是永远不抛弃患者的信念。
“记得……”她哽咽开口。
“离手术时间结束还有一分钟!”
倒计时响了起来。
“这是第一课……”陆青时没抬头,敛下眸子,把针从肌肉里拉了出来:“也是……”
她语气渐微,冷汗如瀑。
只有离她最近的于归才能看见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因为剧烈的疼痛发颤,恶寒。
“离手术时间结束还有三十秒!”
陆青时一只手扶上了另一只手腕,保持平衡,从肌肉里把最后一针拉出来,有些迟缓地打了一个结。
“离手术时间结束还有十秒!”
维克多大喊:“全部器官复位完成!”。
陆青时握住了夹住主动脉的血管遮断钳:“最后一课”。
“体外循环,停止!”
拇指与十指松开,暗红色的血液流遍全身,苍白的器官逐渐恢复了血色,心脏开始有规律地收缩。
无论是手术室内还是手术室外,所有人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实习生们顶着熊猫眼抱在了一起,主刀医和助手击掌庆贺。
维克多从操作台上跳下来,扯着自己的洗手服像个孩子一样又蹦又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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