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到夏秋,水丰草盛的季节,鬼人会驱赶牛羊,散往四方放牧,为不让草场被数量庞大的家畜啃食殆尽,牧地与牧地之间,往往会隔上很长一段距离。当商国轻骑飞快攻至,来不及团结起来的小小聚落,根本抵挡不了数千武装铁骑。
由夏至秋,短短四个月,商军分路横扫北漠,由西自东範围广及三千里,大杀鬼方部族,降掳战俘难计、获收畜口无数。
此次北伐,使鬼方大君狼狈西遁,愤郁悒故,国力大削。
大军凯歌,满载荣归,边城到处弥漫着一种得胜的欢快,以及隐隐的浮躁,源自于杀伐后所带来的戾气。
正午时间,西市一条小巷尾底,黄泥墙旁,草棚架下,两人埋头吃着麵,摊上其他位子空空如也,生意颇是冷清。
担子后,店主是位貌约三十多岁的妇人,她正卖力桿着麵团,动作称不上熟练俐落。
汤头口味偏甜,有股淡淡的焦味,麵条粗细不一,卖相并不算佳,友人却吃得稀哩呼噜,没一会儿便碗底朝空。
「再来一碗!」友人随即扬手,朝妇人大声说道,看他手指过来欲算上自己一份,他连忙摇手,「我的不用。」
「几月不见,食量什幺时候变得这般小了,你明日便要动身去商丘,路挺远,趁现在吃饱点啊。」友人往他杯中倒满酒,向他道,「来,如今北军大胜,你也平安归来,下次再见,说不定就是要喝你的喜酒了,哈哈。」
以为友人是在暗指他会同父亲当年一样,原本是回都接受封赏,却被媒说亲事,笑而不以为意,「沐兄为长,怎样也会是小弟先饮你的喜酒。」
两人对视大笑,杯尽,友人正色,「阿随,我要回乡了。」
他一震,看着对方和缓放鬆的神情,低垂视线,掩住眼中的动摇,「沐兄何时要走?」
民丁役期五年方满,眼看已来到第六年,友人仍留营未退,心中不无期待他终于改变主意。
这些年朝廷用兵之重,除了战士武将耗损过快,军医更是缺乏。国以兵为斧,操之开疆闢土,然而多少男儿血战沙场,是因不得不为之。
好的医士,在很大程度上,能给予兵将莫大的勇气,不畏伤疾、不惧病创,他们相信留守在后方大营里的高明的医者,最终能够保住他们的性命,让他们平安支持到返乡的一天。
当年双膝被重锥鎚为粉碎,被父亲护于身后,因两人共乘一骑,使得马速大减。
夕落余辉,鲜血顺着枪桿一路飞溅,将军醒目的红缨明铠,引来后方追兵如云。
身为诱军,那时他的心中已然陷入绝望,欲将繫于腰上的缚带解开,遭到父亲喝斥。
轻骑将敌方大队引入主军埋伏之地,黑夜,远处鼓声如雷,父亲将他交由亲兵送往后方,便回头重整军伍,迅速加入战场。
被抬到医帐时,他已经连痛楚都感受不到了,一名陌生男子匆匆走来,检视着他腿上伤处。
在他惶惑想像自己截去双腿后的模样,男子俐落以束带紧扎住他的大腿,「小兄弟,你这伤,不好治啊,幸好你还年轻,筋骨长合得快,等等会有些疼啊,忍忍,没事,没事,放心。」
从没说出口,当时友人的这一番话,带给他多大的力量,而友人的加入,亦给军中带来莫大的助力。
一直私心希望他能长留北地,在此定居成家,知道友人最挂念的是亡姊的两名孩子,三年前,曾向他提议将两人接来新城。
那时,还在他家乡境内时,他没正面回答。
直到后来北返路上,友人方道,「你是北境人,这样说对你很失礼,可是北境对孩子而言,并不是什幺好地方。」
地处边关,民多军户,气候严酷,更时不时受到异族侵掠威胁,比起祥和平静的山中村落,确实,没办法说它是好地方。
「待你从商丘归来,我应该已经离开这里了。」
明白友人离开是迟早的事,只是时间早晚的差别,但是心中挥不去一股被抛下的失落。
背后一阵嘈杂人声接近,六名戎装士兵勾肩搭背,嘻笑着走入棚里,淡褐的袍色代表了新兵的身份,一行人歪歪倒倒坐至蓆上,微红的脸庞已显露半醉,「店家,先切盘滷菜来,看有多少酒水都拿上来,今天兄弟们可要不醉不归啊!」
妇人先端来友人点的麵,回到位子忙碌半天,总算切好下酒小菜,端着盘子和酒壶,一併送至另张桌上。
女子白皙的肤色,秀气的面孔,在边城上并不常见,点菜的圆脸士兵歪着头,目不转睛看着店主,一边亲亲热热接过妇人手中的东西,「欸,妳长得好像我姊姊啊,真好看。」
其他士兵狂笑出声,狼嚎似跟着起哄,「姊姊真好看!」
妇人脸颊唰地飞红,竟忸怩以托盘遮面,惹得士兵们更是兴奋大乐。
然而在举筷吃下第一口熟羊肉后,年轻的兵士们脸上各自出现诚实的反应。
犹听见店主期期艾艾说道,「好吃的话,我还有準备很多。」
一名光头青年用力呸掉嘴里羊肉,「什幺玩意,倒给狗都不吃!」
头一位喊人姊姊的圆脸青年,神色尴尬,连忙开口安慰店主,「他嘴刁,嘴刁,姊姊别介意。」
其他人直接放弃那盘叠如山高的烤肉,改夹起滷菜送入口中,没多久,砰咚巨响,矮几被人以脚重重踹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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