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商雪袖和萧迁已经走在了萧园的路上。
商雪袖回忆起今晚的戏,是真好啊!
秋声社是真正的明剧班子——它不是那种中间改弦易辙的戏班,而是从一开始就追在新音社后面学一出演一出的,徐治更是除了明剧以外别的都不会唱。
更难得的是,今晚的这出《鸳鸯冢》是一出新戏啊!
不是从别的戏改了声腔变成了明剧,而是完完全全新创的一个戏本子!
这才是六爷一直想要的!
六爷岂是会给她面子的人,必是也欣赏今晚上的戏,才会出声给了赏。
商雪袖看了六爷一眼,六爷沉静的脸上仿佛看不出任何表情,嘴唇仍然是紧紧的抿着的,不见笑意,可幽深的眼睛里却似有波涛翻涌——她的眼睛突然也有些酸涩,不知道他等了多少年,才等到这样一个明剧的开端!
以往看戏归来,萧迁都是要带着商雪袖至少评论半个时辰,所以莫忘居里早已经准备好了二人喝的茶水,灯光也亮亮的。
“坐吧。”萧迁虚请了一下,便自己窝在椅子里,道:“看来你也是极喜欢今晚上的戏,你说说好在哪里吧。”
商雪袖瞪着眼睛,心中不由得腹诽道:方才看戏的时候不是还说让我自己发问的吗?
萧迁瞥了她一眼,道:“我看你问不出来。”
商雪袖对于六爷几乎能把自己心中所想猜个*不离十已经不意外了,只得略思忖了一下,才把自己刚才想到的两点说了。
萧迁点点头道:“你说的是从明剧着眼,倒是不错的。但今晚的戏怎么样,你还是没说出来好在哪里。”他啜了一口热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道:“‘小商雪袖’,是个男伶吧。”
“您怎么知道的?”
萧迁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拿茶杯盖子荡着浮起来的茶叶,不时发出清脆的“叮叮”声,道:“不难知道。男伶假音不好唱,偶尔有鬼音。”
商雪袖回忆了一下,仍是一脸茫然的看着萧迁。
萧迁为难的咳嗽了一声,商雪袖并没有听过男旦唱戏,所以她听不出来这其间的区别,但他从来没开过嗓子,也模仿不出来那样的腔调,想了想终归还是放弃了,极其详尽的描述道:“男旦的假声其实不尽相同,有天赋特别好的,会比女伶还要高、还要亮,但‘小商雪袖’不是这个路子,他的声音低沉幽咽,你回忆一下,有的句子起头的那个字常给人哽咽之感,那个就是‘鬼音’了。”
商雪袖想了想,便发了几声,但是却难听的要死,并不如徐治那么好听。
萧迁皱着眉头忍受了一会儿,看商雪袖还在兴致勃勃的试唱,打断道:“你和他不是一个路子,别把嗓子唱坏了。若真的要做个比较,你的如同笛音,清亮高扬,婉转明媚,他的如同箫声,幽静典雅,质朴无华。”他顿了一下,又道:“还有就是,他人聪明,这出戏是新编的,是一出悲剧,他的嗓音最适合的就是唱这一类的剧,伤怀处如泣如诉——若是喜庆的戏,反而不一定合适。”
这评价已经很高了,商雪袖不由得高兴起来,便将和“小商雪袖”徐治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番。
萧迁知道这件事,无论是管头儿还是岳家兄弟都有写信说过,觉得商雪袖这事处理的妥当,并未放在心上,却没有想到过当时船上那个狼狈少年,就是今日的“小商雪袖”。
他不禁叹道:“邬奇弦在你的新音社挂单,余梦余已经在改良唱腔,这几日也和你有过合演,想必你心里也有数了。他二人都是奇才,也是曲部生行的魁首,其他人都是观望他们,跟风行事,所以我不愁。其余行当,能独当一面挑班的少,颇有些知名的人物也在慢慢改向明剧,我所愁的是大青衣能入我眼的唯你一人,几乎没有惊才绝艳的人物,这可就独木难支了。”
商雪袖道:“我看徐治很好。”
她这话说的毫无犹豫,颇不像她以前三。
萧迁颇有意趣的“哦”了一声,道:“说说看。”
“我返回萧园那天,您跟我说起响九霄,也说起我送她的《长生殿》本子,当时您说的是她若吃透了一定比我唱的好。但是纵然这些名伶改唱了明剧,也不过是和我一个路数的而已,明剧哪里需要那么多商雪袖?”
第一百四十六章 徐治的未来
“可徐治的嗓音是不同的”,商雪袖道:“若以女伶的眼光来看,这不能算是好嗓子吧?您也说了,即便是男旦,原本也是追求又高又亮的嗓子。可是他不同,他能在这世人都不看好的低沉嗓音中另辟蹊径出来!竟是别有一番韵味,打破了世人原先就一味喜欢又高又亮的声腔的樊笼!光从这一点,他就可称得上是个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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