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缨笑道:“据说有,若无所住而救世人便是,这种人被称为菩萨。菩萨不常有。慈悲和道义本来就是两回事。对您来说,慈悲是任性的,道义却未必。若二者选其一,您选哪一个?”
萧黯委屈道:“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伪君子吗?”
李缨忙道:“非也,是您自己总想做圣人,我便只好以圣人标准来看您。若您只是想做个普通王公,您早已是王公中的高尚者。”
萧黯又低落道:“那你定也觉得我是一个伪圣人。”
“是不是伪圣人您自己评判。我只问您几个问题。谋反者以兵火之事乱一方百姓安居,杀无辜将士,是不是国之祸害?天下反者若屠我南朝城池,杀我将士后,都有悔意,您会不会都为之求情?天下反者众多,为何您替兰氏求情,是否因为他们是您的旧属,是您的姻亲?您以慈悲上表请赦时,心内可否有满足自喜之感?”
萧黯仍掉薄绵披,猛然起身。李缨抬首看他,神情坦荡,亦带一丝狡黠。
萧黯直问他面上:“你说我是伪圣人?我为了私心而妄顾国法,皇帝的圣旨都骂得对?”
李缨仍不知死活的纠正道:“我并未说皇帝的圣旨都是对的。皇帝老了,有些事难免糊涂。不过这一次,他确实对了,或者是他的身边人让他对了。”
萧黯伸手指着李缨的鼻子,想要斥责他,却语塞。
李缨慢慢站了起来,神色也恢复了严肃,他只道:“晋南王当日为何留我?我治政不如子瞻,权谋不如岑先生,军事不如卢奕陈昌,理财不如李聿泽,执法不如刘释之。我何德何能留仕广州?因我能解您心结,能救您脱离苦海。是也不是?”
萧黯瞪视着李缨说不出话来。
李缨继续道:“晋南王,当日萧推鸩杀兰钦,皇帝包辟萧推,是皇帝违法理失道义。今日,兰氏因争权而谋反,您因私情而保他们,是您违法理失道义。兰氏不罚,南朝五十年来因叛乱而死的百姓,因平叛而死的将士死不瞑目。若今日兰氏得赦,其后谋反者将层出不穷,国法三十六卷将成空谈。晋南王,您知梁国法,抗旨不尊是不赦死罪,但是您就算真的抗旨不遵,皇帝最后仍会赦免您,因为您是他的孙子。皇帝可以为了私爱而妄顾国法,为了近亲而妄顾苍生,您打算效仿他,并甚于他吗?”
萧黯心内的执念支柱终于倒塌了,这数日来的困居也竟同时崩塌了。
他颓然的坐下,低声道:“我已知你意,我将遵旨行事。”
李缨也坐下,声音缓和下来:“郡王,您如今只能尽快监斩杜潜与兰氏父子。随反有爵有职者要同判死罪。兰杜首籍,连同随反者判罪书,以及您的省罪书,要同时递往台城,此事才算完结。”
萧黯皱眉急道:“你不要说出这等杀戮之言。我明日自会与岑刘等人相商。”
李缨道:“我已向岑先生允诺,今日必劝您遵旨行事。还有一事,我也不得不说。”
萧黯无奈等他下文。
“郡王,请您下令处死罗州兰裕,康州杜澄。这两处已集结了人马,只因兰杜迅速被平,不及出兵而已。”
萧黯满面痛苦道:“他们只是兰杜亲族,并未真的起兵,何必诛连?”
李缨道:“如果说您杀杜潜等人是为了皇帝与社稷,那么您杀随众就是为了您自己。兰储反的是皇帝,皇帝授权您斩杀他们,您杀了他们之后,兰氏宗族反的就是您。您想在岭南,抑或南朝军政中留下仇敌吗?兰、杜宗族不倒,广州豪强永远不会真心臣服。莫说三年,就是五年、八年,您也不过如新喻侯一样,是广州一个过客。如萧氏大多数公侯一样,是个庸庸碌碌的空头主君而已。您想做个过客和虚名者吗?”
“如果集权之路是用无辜者的鲜血铺就,我宁愿做个徒有虚名的过客。”
“他们是无辜者吗?他们是谋反未遂的豪强!真正的无辜者是广州六郡,岭南九州,南朝五十三州的百姓。您以为您做个虚名主君,就可以以慈悲者的形象在青史留名了吗。不,您只是身边人的慈悲者,是对万民的冷血者。您当日为私情而未追究李渠之罪,便是对李氏的慈悲,对南疆没为奴籍的民众残忍。今日你又因私情不忍追究兰氏宗族部曲,依然是对万民残忍。”
萧黯痛苦道:“你为什么如此逼迫我?你不理解我的心念吗?”
李缨神色黯淡了下来,声音也低沉了下来:“是您的心意与志愿难以两全。如今南朝国富地广,民盛兵强,看似轰轰烈烈,然而其内已是危机四伏。皇帝如今健在,尚有余威,可维系着四方平衡。可是皇帝已八十余岁高龄,万一到了仙去那一日,皇太子有能力统御各州,降伏东西两魏吗。您知道岳阳王如何恨皇太子,皇帝在世尚不遮掩,死后还谁能降伏。您王叔荆州刺史庐陵王年初暴亡,皇子暴亡此等惊天大事,为何禁省草草了事。因深查下去便涉及荆州门阀与豪强大族,再深究下去,湘东王脱不了干系。皇帝在时,皇子的命都护不了,那么皇帝驾去,南朝将会怎样?晋南王,您如今不能降伏广州豪强,广州豪强就会反制您。您这样心怀仁慈的主君不强大,南朝百姓就再无人护佑。求您为了苍生百姓,为社稷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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