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孙吴辞行几日后,台风呼啸而至,时而暴雨如注,时而狂风细雨,连下了七日未停歇。房顶的紫草被雨水浸烂,开始漏雨。河鼓带着随侍修葺了好几次,常这处修好那边又漏。晋南郡有数十家房屋倒塌,死伤也有百人。庄稼果园更是惨遭荼毒。宁懋命将郡府房屋腾出,安置无家可归者,又带着郡官属吏帮助百姓护林修房。大雨只不停歇。广州府公文不断从番禺来报,沿海诸郡俱受台风暴雨损害,已有数县被毁。
萧黯在室内仰望苍穹如漏,良久不动。身后有声音温柔道:“您今天还未给我讲佛经典故呢?”
萧黯回身,正在做针线的霜徵夫人停手,正含笑看他,一双圆而含情的眼睛又流露出天真的企盼,像他们每次独处时一样。
萧黯便坐在榻上随手拿起《百缘经》,道:“今天给你讲讲大目见连尊者救母的故事吧。”
霜徵夫人微笑道:“昨日已讲过了。”
萧黯愣了一下,又道:“哦,是了,那今天讲佛度护国王子的故事吧。”
阿妩一笑点头,耳中倾听,手中继续为萧黯缝制葛布腰带。
萧黯讲经典的声音,轻缓柔和,仿佛窗外的落雨自房屋的缝隙中变成雨雾,慢慢的弥漫整个室内。不觉间,萧黯住了口,只听窗外的雨水滴答敲落草顶屋檐。
“阿妩……”萧黯轻声叫。
“嗯?”阿妩没有抬头,继续手中的针线,低垂的侧脸如月光般温柔皎洁。
“你喜欢听佛经典故吗?”
“嗯,喜欢。您给我讲的金刚经我能背诵到第十品了。”
“你喜欢这里吗?”
“嗯,喜欢。”
“如果随我在这里做一辈子农人,你愿意吗?”
阿妩抬起头来,认真的看萧黯,温柔而坚定的说:“我愿意,我想陪您在这里做一辈子的农人。”
萧黯看她神情单纯,却感到一丝苦涩,轻声道:“你如此天真,可知布衣很苦?你看这场大雨,就让多少平民家破人亡。”
阿妩温柔嗔道:“您才天真,我本来就是贫家女。随师傅隐居时什么活没做过,种菜买米,喂养家禽,劈柴烧饭,缝补衣裳。虽然过得清苦,可是过得快活。从前师傅总说,我没有舞女的矜贵性,反像民间粗使丫头。她不知道,我就想做民家女嫁人生子,吃糠咽菜我也快活。就算有天灾**,只要一家人守在一处,死了也是快活鬼。”
萧黯的眼睛有些酸涩,勉力笑道:“真是傻丫头。可你跟了我,布衣是难做了。”
阿妩温柔笑道:“跟着您,是我前世修来的。您若想做布衣,我就陪您做布衣。您若不能做布衣,我就陪您在深宫里。只要能陪在您身边,我就觉得快活,就觉得到了极乐净土。”
萧黯心内大恸,却沉默无言。
良久,萧黯道:“阿妩,我们明日回番禺吧。”
阿妩身体一僵,马上恢复常态,温柔点头。
又轻声自责说:“我的双手太慢了,这腰带缝了三天还没缝好。如今,要回番禺了,您就再也用不上这粗布腰带了。”
萧黯忙道:“你回金符宫继续缝,我一定穿着出入州府朝堂。”
阿妩对萧黯温柔一笑,那笑容真如带露梨花般娇美。
萧黯回州府后虽再次主政,但大多事务依然交由几位辅政州相去争论决定,自己大多时间都在内宫中读经做文。而前殿州府朝堂上,岑孙吴等新派与李杜等政见之争,愈发剧烈。而李杜等当地豪强之间,亦各怀心思,暗潮汹涌。只因萧黯于其上或调和或忽视,遂使各派面上仍能维持平和。直到岭南沿海遭遇了这场持续日久的天灾,引发了一件事,终于使各派的矛盾激化。
高州高凉郡几县遭水灾后,有难民避难北迁至齐康郡南方几县。齐康郡豪强却趁此要挟高凉流民,强买几千户高凉难民民籍。寄人篱下的高凉难民一半为活命,一半受逼迫劫掠,几乎都沦为高州大族佃籍或奴籍。高凉太守冯宝连日忙于本郡海防救灾,等终听说此讯后,便上书高州州府,以趁国灾骗民籍之罪,抨击齐康郡太守等数位齐康郡官。未想高州刺史李智袒护,反责高凉太守冯宝。冯宝一怒之下上书岭南九州督政,弹劾高州刺史李智。
以下责上,在南朝国法中,下官罪已担三分。冯宝身为边疆小郡年轻郡守,弹劾岭南望族州君,此也确需勇气。然冯宝此人身份也特殊,其父冯融乃寒族名士出仕南疆,现任罗州刺史。冯宝乃寒族官宦嫡子,然其父立志深耕岭南,遂使其嫡子联姻岭南当地部族女,意将南疆诸族俱视为亲族属民。由此,冯氏成为南疆高宦异类,既不同侨居豪强大族,也不同普通求仕寒官,亦不同于南疆部落首领,是愿真正为南疆民众谋福祉的仁德主君。
岑孙吴在李聿泽之前,收到了冯宝的上书。于是,此书直递到永宁大殿公议。高州刺史李智正是长史李渠的堂兄,此案一出,朝野震动。萧黯禀明台城后,命岑孙吴、李聿泽二人彻查此案。岑孙吴却请辞,另举荐别驾杜潜督察。于是杜潜带计曹史李聿泽、咨议参军兰霆钧二人前往高凉、齐康二地彻查。岑孙吴亦暗派另一支属官也同步前往暗访。半月后,杜潜等人返回州都,却带回两份针锋相对的结果。兰霆钧举证,齐康郡确有欺诈胁迫平民卖籍。李聿泽却举证,高凉难民因灾家毁,生计无着,求卖身籍。杜潜却只道两人所说都是实情,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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