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承霖心里百感交集,白日里在大长公主屋外听到的那番话一直在他脑子里回响, 让他整个下午都有些心不在焉,剑法都舞错了好几回,武术先生还以为他身子不适,提前便放了他离开。
他身子没有不适,只是心里却不适得很。
自他有记忆起,陪伴在他身边最久的便只有威严不苟言笑的祖父。祖父虽然待他很好,但对他的要求也甚是严格。骐哥儿三四岁的时候还能呆在他母亲身边,而他三四岁的时候,便已经在祖父的亲自督促下开始读书习武。
每日天不亮便要起来,先是跟着侍卫在练武场上跑上一圈,然后开始扎马步。扎完了马步再沐浴更衣陪着祖父用早膳,紧接着便开始读书练字。
念书倒也罢了,只是习武总得吃些苦头。尤其是刚开始练习时每每摔倒,直摔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初时他还会痛得直哭,可祖父一记威严的眼神射过来,哭声便立即咽了回去。
再到祖父训斥他‘男儿有泪不轻弹’后,哪怕是摔得浑身是伤,他也再不敢在人前露出半点哭声。
那段日子很苦很难熬,夜里一个人睡在寝间,他总躲着被窝里偷偷抹眼泪,想爹爹,想娘亲,想祖母,想福宁院。
他想回福宁院,想回娘亲身边,可祖父却不许,直道‘慈母多败儿’,若他再贪恋母亲的怀抱,早晚会是个不成器的败家子。
久而久之,他的心思便已歇了,一心一意跟着祖父习武念书。甚至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不习惯母亲的亲近了。尤其是他明明已经长大了,可母亲待他仍如待三岁孩童一般,事事过问,处处关心,令他更觉不自在。
可是,也是今日,他才恍然醒悟,原来他的疏离冷淡竟已经让视他如人生之宝的母亲生出不安了么?
她的这种不安甚至已经到了会害怕‘母子之情日渐疏离,以致成为一生所憾’的地步,为此到了不惜冒着大不孝的罪名顶撞了祖母的地步,为的只是争取他院里诸事的掌理之权。
她是他的亲生母亲,他们是血脉至亲,是一辈子的亲人啊!
“母亲……”望着跟前明显已经走神的女子,他再忍不住哽声唤,也成功地将被脑子里幼稚地争执的两小人儿闹得头疼的沈昕颜唤了回来。
“嗯?”沈昕颜揉揉额角,快要被脑子里荒谬的争执闹得疯掉了,故而也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有异。
“母亲,是孩儿不孝,孩儿没有尽到为人子之责,反倒令母亲为了孩儿之事日夜忧心。”
沈昕颜一怔,瞬间回神望向他,竟意外地见他眼眶都红了,一张肖似其父的脸布满了难过与不安。
难过与不安?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仿佛很久很久之前,久到她的儿子还只是一个爱黏在她身边的粉团子;或者再近些,近到他刚被英国公抱走的头一年。也只有那些时候,她才看过他的眼泪。
只是,对她来说,儿子的眼泪隔着两辈子,着实太过于遥远,遥远到他留给自己的印象不是面无表情就是痛心失望。
至于对何人痛心失望,自然是她这个处处为难他妻子的母亲,让人厌弃的恶婆婆!
“你、你怎会这般想?”她努力压抑住那些负面的情绪,勉强朝他勾了一个并不怎么好看的笑容。
“今日母亲对祖母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是孩儿不好,孩儿不该让母亲那般不安的。只是母亲,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你永远是我最尊敬的母亲!”
魏承霖一直觉得自己永远无法像三房的越哥儿兄弟俩那般,将那些肉麻的话说出口。可是很奇怪的,现在他说出这番话却没有感到半点不自在。
沈昕颜死死地咬着唇瓣,连指甲不知什么时候掐断了也感觉不到。
她不清楚他知道了什么,发现了什么,以致今日会对她露出这种表情,说出这样的话。明明她应该很高兴的,高兴她的儿子终于可以体谅她了,可不知为何,她却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她想哭,想大声哭泣,为前世那个被困在家庙生不如死的自己哭,为前世那个被他伤透了心的自己哭,更为那个死后魂魄飘荡仍不甘心地回去寻他的自己哭。
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她永远是他最尊敬的母亲。真的是这样么?真的会这样么?她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再相信了。前世血淋淋的教训无时无刻不在鞭打着她的灵魂。
她垂眸掩饰眼中泪意,以平生最大的意志压下那些负面的情绪。再抬头时,脸上已经回复了平静,让人瞧不出半分异样。
“霖哥儿这般想,母亲很高兴。现在你年纪尚小,还离不得母亲的照顾,待日后你长大了,娶了媳妇,有了自己的家……”
“母亲是担心孩儿会‘娶了媳妇忘了娘’么?”魏承霖打断她的话。
沈昕颜呆了呆,脸上有几分不自在。
的确,她是这般想的,但是却不代表着她会对如今年纪尚小的儿子说出这样的话,只是一下子被他说破心中所想,有些无措。
“你从何听来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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