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表哥们还在打趣章心宥叫他“心幽表妹”。
大舅看起来除了消瘦一点,跟一个健康的老人并没有什么不同。然而即使看不到,名为癌症的恶魔已经扎根在他的身体里,留给他和亲人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章心宥不知道自己还能看大舅多久。
还能看父母多久。
跟大家一起吃了饭,章心宥一个人坐地铁逛荡回去。刻意经过未今的门口,想着不知道能不能见荆寻一面。
未今的两层办公楼里灯火通明,玻璃窗里人影闪动,可是他分不清哪个是荆寻。来回走了两圈,听见头顶有人叫他:“心宥!”
荆寻在二楼的阳台上扶着栏杆正往下看,旋即出现在一楼入口,帮他刷开了门禁,笑话他:“鬼祟得跟个小耗子似的。”
章心宥戴着毛线围脖,裹着厚重的黑色羽绒服,被冷风吹得一直缩着脑袋,蹦蹦跳跳地直跺脚。虽然见了荆寻但是还不太敢进,觉得打扰人家工作不好。
“我就路过……看你在不在。”
“进来吧,喝点热水再走,看你冷的。”荆寻转身就走,章心宥便不得不紧跟在他身后,一边穿过走廊一边好奇地看着这个他从未接触过的行业。荆寻走上二楼指了下小巴的办公室,说道:“小巴办公在这里,不过今天不在。”
章心宥不知为啥心里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对荆寻的心思怕是在小巴面前藏不住。
两人前脚刚进荆寻办公室,闵竟后脚就体贴地端上两杯热咖啡来。章心宥捧着杯子暖着自己被冻僵的手指,不骑自行车以后就总是忘记戴手套和帽子。荆寻伸手捂住了他两个耳朵,被冰了一下:“怎么不戴帽子?”
“忘、忘了……”
荆寻的手掌大而厚实,干燥且温暖,覆盖上去触碰到了章心宥的脸颊,手指拢住他的耳朵轻轻按压,让它尽快恢复正常的温度。
同性恋者的章心宥尚且沉浸在这旖旎心跳中没缓过神儿来,并没有去想应该身为直男的荆寻为什么会对同性有如此暧昧的举动。
玩闹似的揉了下他的脸蛋作为结束,荆寻问:“怎么啦,是不是找我有事?”
“没事啊,就路过。”
要说没事是真没事,章心宥就是从医院回来心情沉重,再加上住的地方离荆寻公司这么近,巴望着能看他一眼就好。
“心情不好吧?是不是学校又出事了。”
荆寻总是能一眼就看出他的心事。
章心宥不懂是荆寻太敏锐,还是自己不善于隐藏情绪,或者说不善于在荆寻面前隐藏情绪?
“学校没什么事,去看我大舅了。”他摩擦着有一点点烫的杯壁,“爷爷奶奶走的时候我还小,什么都不懂,现在……就开始有点害怕。”
荆寻眼前的章心宥,像个忧伤的垂耳兔。
这个小兔子在还未察觉之间,嘴巴上总是死守着“教师与学生家长”之间的距离,却已经无意识地开始想要靠近荆寻,伤心了,难过了,就想去荆寻这里寻求一点安慰。
是呀,他的寻哥一直温柔、成熟又体贴。
值得信赖,值得依靠。
你丝毫不曾防备过我吗?荆寻不禁这样想。
不只是他,章心宥活到这么大,有防备过任何一个人吗?是该说他成长生活的环境太好,还是他被人保护得太好?
“害怕亲人的离去?”
章心宥默默地点头。
是啊,你在充满温暖和关爱的家庭里长大,不曾尝过分离之苦,不曾有过抛弃之痛。
光是这一点还未到来的分别,就已经让你如此忧心忡忡,接下来的几十年你会经过无数的分离,你要怎么过?当亲人爱人全都一个个离去,你要怎么面对孤身一人的日子?
刚出笼的小兔,还没离开过父母的小兔,在你安全的笼子之外,这世界的残酷你又认识了几分?
荆寻动手烧水,一边等水开一边拿出茶罐来。
他茶几上备了一套茶具,原本只是为了给胡阅颜泡茶。后来想闲着也是闲着,就老是买点奇奇怪怪的茶煮了尝尝。
“心宥,这是必然的。”
章心宥抬头看了他一眼,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没说。
“当你活到我这样的年纪,也许会迎接更多——生离死别。”这几个字一出口,章心宥如同雷击一般微微一颤,他似乎没想到荆寻会如此直截了当地讲出这个可怕的词来。
“我……我知道……”
章心宥望着他的眼睛里,有点震惊还有点无助。
你知道,我也知道,我知道你期待我说一些温柔而无用的话去宽慰你。
但是心宥,这些事你早晚都会经历,那些悲痛你早晚都会懂。
烫杯,放茶,冲泡,分杯——虽然胡阅颜爱喝红茶,但压根没这么讲究过,是荆寻特意学来给他看着高兴的,只不过嫌麻烦,能省的步骤就省了。
把章心宥手里温掉的咖啡抽走,把茶杯放在他面前。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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