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人没来,病了哩,还在家里哩!”立珍带着歉意说,“真不巧,你今天看不到她了。”
“她咋病了呢?”存扣着急起来,有些沮丧。
“唉,别提了,过年前洗澡……受了凉……冻的。”立珍安慰存扣,“你别急,不要紧的,过两天就来上班了。”她要存扣初六再来,到时阿香准到了。
存扣脸阴了下来。上次来看不到她也就罢了,这次还看不到。——什么虎年呀,开头就不顺!
“别不高兴了存扣。”立珍笑道,像哄宝宝似的对存扣说,“跟我家去喝个早茶。”推了推爱人:“你个老实人,对存扣客气客气!——他是我兄弟,也是你兄弟呀!”
“不了,阿香不在我就不去了。”存扣说。
“还是进屋喝口茶吧,都到家门口了。”立珍的爱人说。
存扣还是婉拒不去。立珍拉着他的膀子就往家走,“也不作兴啊,到了家门口也不进去,还认不认我这个姐姐!”她笑着对爱人说,“你看我这兄弟,穿一身西装多帅气,都跟周润发差不多了!”
存扣喝了茶,吃了百叶干丝,还被逼着吃了一碗芝麻圆子。立珍的爱人陪着吃。存扣吃得身上也暖和和的,好像中饭也不要吃了哩。存扣瞥一眼院子里阿香睡的“爱的小屋”,门框上贴着一副对联:
杨柳万缕舞春风
紫燕成双报喜庆
存扣心里不由埋怨:阿香,你真是的。
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初六这天,存扣又去了吴窑,径直去药厂,到厂长室。他心里很激动,透过门上玻璃朝里张望,却不见阿香。只有秋红和一个秃顶老头在里面。存扣推开门,还没开问心里就开始泄气。问秋红,果然说阿香还没来。存扣心里都有些冒火了:立珍姐说她初六准来的,她生病还没好吗?不就是受了点凉吗?就这么娇气,男朋友都不能来见了?赖在家里干什么?那笆斗大的庄子过年有什么玩头吗?存扣脸阴得像天上的冷云,也不答秋红猜测“她明天肯定要来的”,在办公桌上抓来纸笔,飞快画下一路行草:
阿香:
腊月二十五。大年初三。今天,初六。三次兴冲冲来,均不见你。病还没好吗?还没好就在家里多养几天,不必挂念我了。我走了。我不来了。我初八就得去兴化开学报到了。
存扣
一九八六年二月十四日
刚想搁笔,想了想,在下面又补上一句:
注:我气,可是又不好怪你,所以更气。我走了。
存扣请秋红转交阿香。秋红接过留言条,脸上有些讷讷的,替朋友过意不去的样子。刚想说什么,存扣已道了声“再见”转身出去了。长长的走廊里回荡着他“咚咚咚”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是带着情绪的,听得出来。
秋红把留言条展开来看了看,轻轻摇了摇头。
她可能在想:阿香,你让你存扣哥哥大大地失望了。你这丫头!
存扣回到顾庄时心里还是郁闷难遣,走到保连家去,发了一通怨气。保连却正色批评他:“你怎好怪她呢?她那么爱你,不可能好好的不想见你,让你老跑白头。肯定是比较严重。你不体贴她,反而倒埋怨她!她心里比你更着急哩,说不定还要哭哩!你不跟她想想,还急急呛呛得这样!”
存扣低头不语。被保连抢白了一顿,他心里反而好过了些。
“你不知道,我心里多么——”他抬头说。
“——多么想她!”保连接过嘴,“这我知道。我很理解。但是你不好怪她!”
石桥 第五章
吴窑制药厂大年初四正式上班,张银富厂长在初三这天上午九点多钟来到阿香家里,看她仍病恹恹的,团在被窝里。她妈巧凤正拿着汤匙喂她一碗奶奶刚熬出来的酽酽的生姜红糖茶呢。舀一匙,吹一吹,再送到她嘴里。如此反复。阿香头发有点儿乱,几缕发丝搭挂下来,圆润的脸上有些发白,启着小嘴儿等着妈妈送茶——不胜怯弱,楚楚可怜,像病中的林黛玉。张厂长在房门口看得呆了,打趣道:“不得了,真是惯宝宝,还要妈妈喂!”关照阿香不要急,身体恢复了再回厂,不要紧的,哪怕歇到初十都没得事。巧凤感激地说:“他叔,阿香多承你照顾了!”张厂长说:“哎——我侄女儿嘛,做叔叔的能不照应嘛。应该的,应该的!”阿香想欠起身,张厂长忙伸出胖手慢住她,“不要动。”顺手替她掖了掖被窝头。很亲切的长辈样儿。临走前还回过头来冲阿香一笑,眼睛眯得像弥勒佛。
阿香虽然得了张厂长让她在家好生养息的敕令,心里却是急得不得了:她不能呆在家里呀,有个存扣哥哥要见呀,不能让他跑白头呀,说好了今天下午在姑父家相见的呀(倒已经让他扑空一次了)。张厂长离去后不久,阿香望着窗外红彤彤的太阳,又听见有喜鹊在院外的苦楝树上聒噪着,忽然挺起身奋然起床了。虽然身上还有些软。妈妈看了欢喜:“起来也好,到廊檐上晒晒好太阳。又没得风。”奶奶忙颠颠地到厨房弄开水让宝贝孙女儿洗漱。天气这么好,三代女性在家里,一团安详和温馨。大红蜡烛在菩萨面上静静地燃着,那火焰头像静止了似的。炉香青烟如微缩版的狼烟形状,一线向上,袅袅不绝,恰似无风的柳丝;人在堂屋走带动空气,便微微摆曳,倒如青春女子舒曼的腰肢。喜海打初二早上就不在家里,大年头上庄上娶亲嫁女人家不断,乐队忙得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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