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盐城。高楼外春雨潇潇,润物无声。城市憩息了。存扣伫立站在阳台上的玻璃拉窗前,望着黑沉沉的天幕,抽烟。忽然来自东南方向的遥远处依稀传来两声呼喊,好像在唤着他的名字:“存扣!”
春妮从响水回来后,很快感到丈夫有些不对头。以前在家里总是跟她和孩子说说笑笑,谈些外面有趣的事,和生意上的事;把儿子抱在腿上惯惯——八岁的儿子是他的心头肉,开心果;烟多了,酒多了;还皱眉头,还叹气;喜欢听些怀旧感伤的老歌……“你这几天怎么啦?”吃早饭时春妮问存扣,是不是生意不好啊。存扣说没有,生意很正常啊。没有你怎么这个样子啊,你看儿子都不敢跟你玩啦!存扣就把孩子抱到膝上,亲亲娇嫩的脸蛋:“对不起,爸爸有点烦。”
“你烦什么呢?”春妮温柔地问。
“就是有点儿烦。”存扣对春妮说,想回顾庄,看看哥嫂,散散心。平时忙生意,总是没机会回去;去年商场里一直营业到除夕夜,大年初二又开门了:连过年都没捞着回家。偶尔妈妈来一趟,像走亲戚;哥嫂在家里开大店了,又走不开。——都不像一家人了,都像要生分了。真是无奈。
春妮笑了:“哦,原来是想家了!”她说就为这个,弄得脑闷愁肠的,吓人呢。“家去吧家去吧,家去过两天!”
她说乡下空气好,现在又是春天,桃红柳绿的,散心正是时候。何况——“你又不是没得抽不开身。”
是的,做生意人总是对生意一百个不放心,并不是抽不开身。现在做品牌代理,都是厂家直接发货,平时只要去商场看看,扎扎账,跟甩手掌柜差不多,——哪能说抽不出时间下乡玩上几天呢。
当然这一年多存扣跟朋友一起在做些建筑上沙石生意,但也是做了玩玩,可做可不做;存扣就是怕无聊,也有一种新鲜。去年做的几笔还不丑呢。
淼儿羡慕地看爸爸,嘴里喃喃地说也要去兴化。要看奶奶,要俊杰哥哥带他玩——在乡下他什么都新鲜,什么都好玩。春妮说乖乖你要上学呢,你也去的话,妈妈一个人在这大房子里会怕的,妈妈会伤心的——你这个狠心的小东西!淼儿立刻改口说,妈,我是说放暑假跟你一块去的。
这个巧嘴儿,变话就是快。
存扣喜爱地看着孩子。他常常听人说淼儿长得像他,可他却觉得很多地方像春妮:脾性像,聪明,惹人喜欢,惹人疼。
要回家了。存扣心情陡然好了起来。其实他并不是打算回去散什么心,但他总觉得他这时应该回去一趟。像是有什么声音在召唤着他,在那片土地上,在冥冥中。
存扣打的回去。车刚开出城,他临时做了决定:改去曲塘镇,先看看保连。
存扣有几年碰不到他了。只晓得他一直春风得意。
保连,曾经和他关系最好的同学,伙伴。该去看看他了。
车子一直开到曲塘镇派出所大门口,差不多十点钟。 “你这家伙,怎么不事先打个手机给我?”
存扣的突然造访让保连感到惊喜莫名,伸出肥厚的大手,和存扣紧紧相握,亲热地嗔怪道。存扣笑着说:“不劳你兴师动众。我回顾庄,路上突然想先拢你这边看一看。”保连说:“到了我这里肯定要把你服侍好的,——我俩谁跟谁呀!这么多年了,你只顾了发财,连最好的朋友都不要了!”“你不是也没到我盐城伸一脚么?”存扣哈哈大笑,“你是官,我是草民,今天还不是我主动送上门来的嘛!”保连也大笑:“都是忙人!都是忙人!”携着存扣的手到沙发上坐下。一个民警马上泡上了茶。
存扣喝茶的当儿,保连朝家里打电话:“爱华,安排个包厢。存扣来了!”存扣忙蹾下茶杯,止他:“你别烦,别把我当客,随粥便饭最好。”保连说:“不烦不烦,饭店开在自家,方便得很。——中饭时先跟你好好喝一喝!”他到隔壁办公室交待了几句,回来喊存扣:“咱们往家慢慢晃吧。”
在车上开时还不在意,走起路来才晓得这曲塘镇确实是大。马路又阔又长,市面相当繁荣。居然看见几家卖摩托车的——不乏豪华车——这只是个乡镇呀。倒像个小县城了。保连好像看出存扣的讶然,说曲塘这地方富足呢,做生意的多,开厂的多,外地老板多,镇上工业园区几十爿厂子呢,曲塘的税收在全市是数一数二的。他告诉这市面上有他开的超市和与朋友合做的影楼,加上他开的饭店,在曲塘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老板了吧。“这十二年我要往上动的机会很多,但哪儿我都不想去,在市里做个凤尾哪抵我在曲塘做个鸡头,这里是我的幸运之地,发达之地,这辈子生生死死就在这儿了,拿八抬大轿都抬不走我!”他很贴己地对存扣说,这些生意都是明的,暗的就没得数了。他的语气中有相当的自得。存扣心里很惊诧,一个乡镇派出所长居然能做成这样,嘴里却说:“不简单,不简单!”跟着又补了句:“你是个行事稳重的聪明人,能有今天,可以理解。”这话看上去是夸奖,其实也含有一丝担忧的成分,保连焉能听不出来,笑着说:“我这个人做事胆大心细你是知道的,没事,我在这儿经营了这么多年,树大根深,稳得很哩。”存扣笑:“那就好。”
存扣一路观光,说好像曲塘镇饭店跟浴室蛮多的嘛,保连说地方一富裕消费场所当然也就多。“浴室有二十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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