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子的伙计要走怎么就成了天要塌的大事了?
纪绮不明白,皱了皱眉看着纪恂不说话。
纪恂无奈的笑了笑,道:“现在再要去找个工钱这么低的怕是难啊。”
纪绮恍悟的“哦”了声,“原来哥哥是担心入不敷出啊。”
如果是钱的事,那就不是事了。
可纪恂依旧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是还有什么事吗?”纪绮好奇的问道。
纪恂面露微窘,终于点了点头,“这次走货,我发现一个大问题。”
他领着纪绮进了屋里坐下,替两人各自斟了茶水,道:“喝喝看。”
纪绮看了他一眼,还是拿起茶杯渴了一口。
不过是普普通通的雨花茶。
“哥哥这是什么意思?”她放下茶杯,小手端放在膝头。
纪恂单手支肘,放下茶杯淡淡问道:“觉得茶怎么样?”
她如实回答:“雨花茶的叶茶罢了,算不得好东西。”
“没错。”纪恂点了点头,神情肃然,“这一杯普普通通的下等茶,却是用了细茶的进价,整整贵了一倍。”
叶茶进价约是四十文一两,一年能卖去的雨花茶约是八十斤,其中的差价竟能达到五两,够普通三口之家过小半年的。
林掌柜在纪家的茶庄里可做了好多年了。
“凡商税,三十而取一注1,本就卖价不高,再除去税金,我们还真是入不敷出了。”
“绮儿。”纪恂皱着眉,“说给你听,不是让你打趣的。”
“那哥哥不是来跟我打趣的吗?”她笑着道:“这事情看着也不是刚刚发生的,你怎的现在才知道?”
纪恂的脸腾的涨红,茶庄的账目纪老爷早早的就交给他来过问,只是他总是嫌弃事杂。如今林掌柜一心求辞,他才想着以防万一,自己去跑了趟货才发现了这些龌蹉事。
“总之是发现了。”他粗嘎着嗓子,“说给你听不是为了这个。”
“哦?”纪绮微微斜过脑袋看着他,“那哥哥是想来派我用场?”
纪恂冷哼一声,叱声道:“当年母亲好心,没想到竟养了头白眼狼。我听说,他年节里把有了身子的小妾送回了老家,在那儿置办了好大的一处房产。”
他重重的锤了一拳桌子,震的茶具叮当,“母亲那年也是因为茶庄生意不好生活拮据,才会活活累死在茶庄里,这个林掌柜!分明就是个杀人凶手!”
纪绮嘴角的笑意慢慢隐去,正色端看着纪恂。
要成长,总要付出代价。
她问道:“那哥哥的意思是杀人者死,要林掌柜赔上一条性命了?”
“最好抽了他的筋扒了他的皮,这个贼歪剌骨的东西。”
“哥哥。”纪绮看不出有多气愤,那双好看的眼一泓清冷,“你说他送了小妾回去,那林夫人呢?”
纪恂狠狠啐了声,“这狗东西,当年要把人家娶进门的时候那是百般讨好万般求,现在只把人家当老妈子。天天打骂早就成了家常便饭。”
他压低了声音道:”听说,他在外头养了外室,那女人和小妾闹的厉害,谁都不把林夫人放在眼里。”
“哦?是吗?”纪绮若有所思,指腹轻挲着唇瓣,“林夫人不是给他生了个儿子了吗。”
在纪小姐的记忆里,这个林夫人虽然一直唯唯诺诺,却是个很纯善的母亲。那时候父亲要去找林掌柜,林夫人便一手抱着襁褓中的儿子,一手给她调茶汤喝。
纪恂撇撇嘴,“你说那个傻儿子啊,一首诗要背上半拉月,谁都不会高看他一眼啊。”
“哥哥先消消气。”纪绮向他推了推茶杯,“要林掌柜认栽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有件事还要麻烦哥哥着人打探打探。”
纪恂忙问道:“什么事?”
“他林掌柜一人是没这么大的胆子,如果东窗事发,他的东家可是锦衣卫的总旗。我担心他背后有人。”
纪恂轻颤了下,“你什么意思?什么叫背后有人?”
纪绮的眸色幽深,“还记得为什么皇上能坐稳这个位子吗?”
天佑皇帝本是启泰皇帝的亲弟弟,那时候茶商勾结哄抬茶价,在地方上渐渐形成星火燎原之势。启泰皇帝那是忙于南蛮战事,无暇顾及国内乱象。
这些茶商渐渐猖狂,与边境瓦剌交易时亦是下狠手宰客,成了后来怀来之变的导火索。
为了稳定军心,启泰皇帝下旨亲征,却不幸被俘。
国不可一日无君,启泰皇帝两岁幼子临危受命,可一个乳臭未干的婴儿哪能统领国家?
朝中当时分成两派,一派主张由辅国大臣代理朝纲,却是另一派主张拥立成王为帝。
拥新派终于胜利,皇帝成就大业,改国号天佑。
这场战时延绵许久,启泰皇帝终于也瓦剌放回,只是俘虏期间实在艰苦,他终于没能熬过病痛死在了归途。
天佑帝大悲,下旨整肃茶盐两课,将商税翻了个倍,又让各地计吏每年核审。
纪恂深吸了口气平复下燥怒,听出了纪绮的话外之音。
这种制度下遭殃的只会是普通的茶商,像纪家这样的官商活的却是好些。
为何?因为官官相护。
茶庄的东家是锦衣卫的总旗,计吏们做事多少会有所顾忌,但光有这层是远远不够的,关键还要靠官场的走动。
走动,就是人情,也是人脉。
想知道林掌柜这些年的人脉发展到了什么地步,且看看他这些年做的事膨胀到了什么程度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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