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腊月二十九。
方瑾枝站在高脚方桌前,将手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直响。
“啪”的一声,她将手里的小算盘一晃,上头的金珠子各归各位。
“我算好啦!”方瑾枝转过头,笑嘻嘻地望向入烹。
入烹看向不远处的三脚香桌,上头的香还没燃尽呢。
“表姑娘又快了呢!”入烹也难掩心里的惊讶。方瑾枝小小年纪学东西总是很快,在算账这一件事上,更是将她聪慧的天资发挥得淋漓尽致。
方瑾枝朝着门外瞅了瞅,说:“三哥哥又没起来。”
话音刚落,陆无砚打着哈欠跨进门槛。
“三哥哥!”方瑾枝急忙放下手里的算盘,跑到陆无砚身前,“三哥哥今天好早哇!”
“嗯。”陆无砚应了一声。他有些犯困地说:“收拾一下,带你去静宁庵接大太太回来过年。”
方瑾枝有些疑惑地问:“大太太上次不是说不回来了吗?”
陆无砚并没有对方瑾枝多加解释,他带着方瑾枝去静宁庵的路上也一直倚在车壁上闭目小憩。方瑾枝坐在车窗边,将窗口的帘子掀开一条小缝儿,瞧着外面的雪景。凉凉的风吹到她的脸上,她并不觉得冷,可是忽然想到陆无砚在睡着,怕他着凉,立马将帘子放下,把冬日的凉风挡在外面。
她百无聊赖地坐在马车里,双手托着腮,望着闭目的陆无砚。
她的三哥哥可真好看!
方瑾枝挪过去,将陆无砚放在腿上的手小心翼翼地抬起来,然后将自己的小脸蛋放在陆无砚的腿上,又将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身上。
她打了个哈欠,闭着眼睛睡觉。
陆无砚睁开眼睛,望着方瑾枝酣眠的模样,不由嘴角染上几分笑意。他轻轻扯过一旁的裘衣盖在她的身上。
到了静宁庵中,陆无砚让方瑾枝自己去玩,他独自去见他祖母。方瑾枝也不喜欢闷在屋子里,正想去梅林里去找静忆师太呢。
“静忆师太!静忆师太!”方瑾枝双手抓住兜帽一角,小跑着冲进梅林里。她已经跟静宁庵里的小尼姑打听清楚了,静宁师太的住处就在这片梅林的尽头。
静忆师太正在修剪一株朱砂梅,听见方瑾枝娇糯而稚气的声音,她手中的剪子一顿。她不由站起来,朝着方瑾枝奔来的方向张望,直到一身素雅的小姑娘跑到她身前。
“静忆师太,我来看望你啦!”方瑾枝站定,小胸脯还在微微起伏。
“慢一点。”静忆师太将她拉进屋子里,又为她倒了一碗温水。
方瑾枝将碗里的温水大口大口地喝了,口中的干涩才好了一些。她将手中捧着的瓷碗放在桌子上,规规矩矩地说:“谢谢师太!”
静忆师太笑着摇摇头,“你能记得来看我,我已经很高兴了。”
“我答应过会来看望您呀!”方瑾枝澄澈的大眼睛里干干净净的,瞧着就让人欢喜。“静忆师太,快要过年了,您不回家去吗?”
静宁庵与寻常的尼姑庵不同,很多大户人家的妇人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借着代发修行的名义住在这里。而眼前的静忆师太,就没有剃度呢!方瑾枝跟小尼姑问路的时候也问了静忆师太的事儿,晓得她跟陆无砚的祖母一样,家人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给她送一些生活必需品。
那小尼姑还咂咂嘴,说:“俺们静宁庵,就属静心师太和静忆师太家里人送来的东西好哩!”
小尼姑的眼睛里竟是艳羡。
是以,方瑾枝晓得静忆师太也是有家人的,而且还不是寻常人家。她家里的人送来的生活用品既然能和温国公府大太太家里送来的东西比肩,家世又哪里会差了呢?
静忆师太眸光一滞,她缓了缓,才说:“不了。”
“哦……”方瑾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本来就是个懂事的孩子,她已经隐约猜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儿,静忆师太才会离开家躲在这静宁庵里吧?
“可惜我也是借住在别人家里,要不然真想让师太去我家里过年呢!”方瑾枝偏着头,望着静忆师太。她说完了,还像个大人一样轻叹了一声。
静忆师太早就发现了方瑾枝身上总是穿素色的衣裳,上一次见她还以为她就是这般雅致的小姑娘,就是喜欢清淡、素净的颜色。可是今日是腊月二十九,马上就要过年,就连这静宁庵里都添了点红色。更何况是大户人家里六七岁的小姑娘。
再听方瑾枝说借住在别人家里,静忆师太便知道这是个戴孝的孩子。
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在这里等我。”静忆师太起身,走出屋子,再回来的时候,她手里捧着一个藏蓝色的葵口碗。碗里放着红彤彤的山楂果。
“我这里没有什么甜品,也就只有这我一手养起来的山楂果还可以尝个鲜。”
方瑾枝拿起一个山楂果递到嘴里咬了吃。
“酸酸甜甜的,好吃!”方瑾枝说着就又拿了一个来吃。
静忆师太的目光却落在方瑾枝的手上,她有些诧异地说:“你拿东西的姿势倒是与寻常人不同。”
方瑾枝小手去拿葵口碗里的红山楂时,并不是如寻常人那般用拇指和食指,也不是如一些娇气的小姑娘那般翘着兰花指,用拇指和中指,而是五根手指头张开,拇指、食指和小指放平,中指和无名指微微弯曲着去夹葵口碗里的山楂果。
方瑾枝正想再拿一颗山楂果,听到静忆师太这般说,她的小手悬在藏蓝色葵口碗的上面,不乱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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