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很突然。清晨,当吴长东夫妇俩从地下旅馆的十几层台阶爬出地面,一露头就感觉寒气逼人了。街头的景物也大大地改观。落尽树叶的光秃秃的树木和嗦嗦发抖的篱笆,仿佛一夜间被人剥光了植物的皮,每根枝条上都象伤病员似地裹上了绷带似的白绒。比原来粗了好多。结晶的空气把悬在旅店和树梢之间不被人注意的蜘蛛都突现出来了,结了白霜后摇摇欲坠。街上的行人也都缩了脖颈,恨不得将脑袋藏进棉衣里p>
夫妻俩裹紧了上衣在潮湿的寒气中走了一段路,吴长东因为视线不清,不断地停下来摘下眼镜擦拭镜片上的冰霜。文景的头发上、睫毛上也都结了霜。霎那间他(她)们就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了,他(她)们被大雾包围了。两人不得不向后转退回到旅店里。他(她)们原本是为了节省路费,想走着去红十字会的,所以动身特别早。返回十五号房间后,两人总结了这段日子的经验和教训,认为图省钱不乘车,太浪费时间;两人同时跑一个地方,效率太低,也不是好办法。屈指算来,文景来到京城已近二十天了。这一段时间,她与吴长东一直奔波于慈幼医院、翻译公司、红十字总会、各大报之间。在毫无亲朋好友的京城,尽管他(她)们遇到的都是好人,护士小彭介绍的这家翻译公司的童先生免收翻译费,红十字总会的负责人也热情接待了他(她)们;但他(她)们的要求无异于请求老天爷哗哗地掉钞票。谈何容易?一经进入具体操作程序,就麻烦得很。红十字会方面不仅要求他(她)们出示医院证明、美国两位博士及剑桥制药公司的来函、报纸刊登过的材料,而且还动员他(她)们尽量找找驻京报记者,争取在京城报纸上宣传宣传。是啊,海纳的情况只是在省报上登载过,京城人并不知道,怎能给你捐款救助呢?吴长东和陆文景是通情达理的人,他(她)们觉得红十字会的要求是情理的。于是,夫妻俩马不停蹄,跑遍了京城各大报。昨天晚上,旅馆的服务员小崔,突然从京城晚报上看到一篇题为为了一个女孩儿的生命的文章,说的正是他(她)们的事,就把那张报纸送到了十五号房间。当时,他(她)们刚从经济日报出来,还在返程途中呢。回到房间后,两人看到晚报上的文章,相拥而阅,大气儿不敢出。文章写得太真实太感人了。不知不觉,文景已泪雨滂沱,再也看不下去了。当晚,两人决定第二天就往红十字会送这份报纸去,不料又遇到了初冬的大雾。他(她)们没有在京城过冬的准备,未带棉衣。就只好留一个人在家,另一个将两人的衣服都套起来保暖了。
也不知道咱那儿怎样,海容该懂得及时加衣服吧。做母亲的真是一个娃儿身上一条心。文景一边脱下自己的羊毛衫外套,帮吴长东套在里边,一边念叨。她头上的白霜融化后,变成了细碎的水珠,晶莹地悬挂在纤发上,在灯光下灿然闪光。
你放心,要相信春怀!吴长东初穿了文景的羊毛衫,感觉捆在身上拘束得很紧。不过,一会儿那暖融融的感觉就把不舒服的感觉驱散了。
文景难为情地朝他苦笑,替丈夫把中山服的领口扣好,免得那羊毛衫的女式领口暴露出来。看长东把出门该带的材料打点好后,文景又将自己口袋里的零钱掏出来塞到丈夫口袋里,并嘱咐他大雾中再不要步行,免得迷路。一定要乘车。
这一天,他(她)们决定男外女内:吴长东去红十字总会,跑钱;文景在家里给美国方面写信,催药。
吴长东出门后,文景便掩了房门,把一条毯子披在背上,挤进那椅子和桌子之间的窄空中,提p>
尊敬的剑桥制药公司领导:
您们好。这是一位望眼欲穿的中国母亲给你们发去的第十封信。此前,为了她生命垂危的女儿,已经发去九封求救信了。可是,一直不见回音。你们为什么要保持沉默呢?嫌我们穷,怕交不起医药费么?如果持这种想法,未免低估了中国公民的骨气。信不过我们,咱可以先付款,后寄药呀。难道你们制了药不是用来救死扶伤,实行人道义的么
文景越写越生气,笔下的口气便带上了抱怨的成分。恰恰在这时,服务员小崔进来,要换桌下的暖壶。文景的思绪还在信中,便机械地抽出身来,把活动空间留p>
这小崔干活儿极其麻利。她用脚轻轻地拨过那把椅子,身体微微一曲,左手拿出旧壶,右手放进新壶,双眼还没误了瞧桌上文景的信。这服务员也是爽快、热心肠的姑娘,一看文景的口气,就热辣辣地甩着京腔道:哎哟,大姐呀!您这口气,一股子火药味儿。不象是您求人家,倒象是人家求您哩。
文景回过神来,忙将披在背上的毯子放下来。满腹愁肠地向小崔讲述了她先前发过的那九封信的内容。
哀告不行,求乞也不行,批判就行了?小崔的头摇得拨浪鼓似地,否定了前边的信。为文景出谋划策道,咱不能光考虑自己想要什么,得想想人家想要什么。他生产出药,肯定需要市场。你不妨从十三亿人口这大市场上出发,从咱给他们做广告做宣传上做做文章,就说这种病中国很多说到此小崔便挤眉弄眼,趴到文景耳边将声音放低了八度,就说光慈幼医院已出现了两例,那一家之所以不与他们联系,是因为症状还轻,而且也信不过他们的药;单等海纳试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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