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却喜上眉梢:“有趣有趣,你这种有趣人竟然没憋死在太学里!”
吴议只不过一时气盛和他争锋两句,心里也有些暗自后悔,但看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又不像怒极而笑,反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太平小小年纪,哪里听得懂这些话,只摇着沈寒山的腿不住问他:“什么是种田啊?为什么宫里没有人种田?”
沈寒山一本正经道:“种田是天下第一快活事,这宫里的人除了你我,再算上个他,都是不懂好玩的活死人,所以他们不种田。”
太平眨巴眨巴眼睛,眸中如有星辰闪落:“太医哥哥,你种田吗?”
吴议弯下腰,认真地说:“公主,我不种田,不过我家里就是种田的,等公主长大了,可以亲自去长安城外看看种田的人。”
这话不是撒谎,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谁家往上数三代还没个贫农了?
只不过,这个家,并不是如今这个也不知道有没有他一席之地的家,也不是虽然落魄,但仍贵为皇亲的郡王府。
太平高兴坏了。
她又学会了一个新的词,叫做“种田”,这个词禾儿肯定不知道,等过了元宵,禾儿回宫里陪她玩的时候,她就可以教禾儿什么是“种田”了。
韦禾在她心里是最有学问的,她知道母后的好看是“雍容华贵”的好看,弘哥哥的好看是“温润俊朗”的好看,沈太医的好看是“颓荡不羁”的好看。
她以前常跟着弘哥哥一起上学听课,那些胡子长到胸口的老师们可从来没教过她好看也可以有这么多种形容词,可见他们的学问都不如禾儿。
太平的小脑袋全没领会到吴议希望她将来能够体察民情、了解民生的意思,心思已经翻出了宫墙,想着在韦府过年的陪读禾儿了。
王卷见状就知道这怕是又心血来潮要闯祸了,也怕她在外头呆久了吹出病来,赶紧对沈寒山、吴议道:“二位有话还是进门再说吧,公主也该睡午觉了。”
这时,公主的乳母嬷嬷也从殿里寻来,连骗带哄地抱着小家伙去睡觉去了。
于是庭院里只剩下沈寒山和吴议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走。”沈寒山先开了口,眼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恶趣味,“跟为师来。”
——
韦府。
被太平一日三惦记的韦禾正挺直了背杆,一动不动地跪在母亲床前,瘦削小巧的肩膀偶尔抽搐一下,带出一声细弱的哭声。
“哭什么……”床上的妇人形容枯槁,宛如一具风干的尸首,干涸的眼里没有一点生气,“娘这病啊,拖了三年,若不是你在太医署周旋着替娘拿来些药,只怕……咳咳……只怕娘早就入土了,哪里还等得到你长大成人的日子。”
她一下说了这许多话,早就上气不接下气,最后硬是憋住一口气,生生把命儿吊着:“禾儿,娘是入不得宗庙的嬖妾,我不怪谁,只怪我自己下贱,非要嫁给你父亲……”
韦禾身子一抽,却不敢打断她。
“你的那个嫡娘——她何曾把我娘俩当人看……娘没本事,斗不过她,才落得今日这个下场。”
她惨瘦如竹节的手指揪紧了床单,三寸长的指甲生生磕进掌心。
“你要不想为娘报仇,娘不怪你,只要你挑个好人嫁了,不得为人妾室。如果你要为娘报仇……咳咳……”
她突然开剧烈地咳嗽起来,像把所有剩下的力气和生命都攒在这一声声的咳嗽里,没咳一声,都像是被人掏开肺腑狠狠地挖了一口气出来,直到把她的命也掠取一空。
韦禾只是远远地跪在床帘外,用掌心狠狠磨砺着地面,她要让自己记住今时今日心头的剧痛。
等她娘咳完了,她才伏在地面,低声道:“我一定会为您报仇。”
妇人虚弱地转了下眼珠子,代替点头:“好女儿,娘知道你是这世上唯一和娘贴心的人……你要为娘报仇,就要嫁为人上人,扶持你的兄长……扶持你的兄长,然后杀了她的儿子!你让她也尝尝丧亲之痛……”
韦禾重重地一磕头:“禾儿记住了!”
“眼下,你是太平公主的伴读……”妇人喘了口气,歇了歇,强撑道,“公主最得圣宠,你讨好她,也连带会被重视,只有一条你要记住,如果圣上和皇后意见相左……”
“女儿记得!娘说过许多次,不可轻易表明态度,不得已时,也要站在皇后那边。”
“是啊……”妇人目光空洞地盯着灰白的床帐,“皇后才是真正睿智的女人,铲除王皇后,摒除萧淑妃,数逐皇子,独大后宫,你既然身在大明宫中,就要成为她那样的女人,不要学娘,娘……娘保不住自己,也苦了你……”
她声音极轻,极颤,如秋蝶在风中最后的振翅。
韦禾拼命地磕着头,砰砰的声音填满了着整个房间空落落的寂寞。
她的母亲没有阻拦她——她也瞧不见,也听不见了。
许久,韦禾才抬起头,撞得稀烂的额头滚下许多触目惊心的血珠,糊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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