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眼帘,睫毛轻轻盖住了眼中的想法,眉宇间虽是在笑,却免不住让人感觉到流云一般的忧郁和哀愁。今天一身质朴的黑色衣袍,反倒显得脸色有些苍白。他默默地捧起碗,厚实的手在几不可见地颤抖,仿佛他只是一个徘徊在奈何桥边的憔悴幽魂,不愿喝下孟婆汤来强行忘却生前种种。
感觉到她的视线,他也迎视,语气依旧轻松,“只要是鸢儿做的,即便是毒药,大哥也甘之如饴。”说罢仰头几口就喝完了。尚来不及多加思考,他便感到一阵晕眩袭来,脑袋昏沉沉的……他强撑着想再看看,无奈眼前模糊一片,只看到迷蒙的人影。
“鸢儿……不要走……”他用尽力气伸手向她的方向探去,嗓音沙哑饱含凄楚和不甘,用力一抓……终是空。
是啊,她终是不会为他而驻留的。
心里一阵尖锐的疼痛,他不再挣扎地失去了意识,趴在桌上。
那声悲伤的哀求刺进她心里,夜融雪神色恬淡,在他身旁坐下,抚上他的手叹息道:“大哥,对不起。你刚才肯定知道我在粥里下了药,怎么不说呢?在山上这段日子,大哥一直陪着我,我过得很快乐很快乐。但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势必要离开的。山下虽有想杀我的人,却也有一心念着我等着我的人。不管怎么样,我都想问问他,听他亲口告诉我。”为什么被逐出十夜门?为什么成了冰河宫宫主?
她拿好包袱,依依不舍地看着他,捧起他的脸,然后在他柔软的唇上落下一个吻,极轻的,极柔的,染着花的清香。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大哥,多保重罢!”
待门一合上,她的脚步声渐远,趴在桌上本该昏睡的夜骥影悠悠地睁开双眼,就那么静静地趴着,指尖轻触双唇,仿佛在感受她残留下来的温暖。
窗外,阳光依旧。
骑马走在冻得僵硬的黄土上,夜融雪一身素色半旧袄衫,背上背着包袱,简装上路。最近天已经开始回暖了,只是路上仍然没有几个途人。
梅已经回了十夜门,不得见面,而她离开点犀山已经两天了,脑海中还回响着下山前白老的话。至于下山的后果,她早已有心理准备,追杀、利用已是难免,她又是局中人,更抽身不得。可她万万想不到,和岳玄宗合力抓她的竟是她的外公殷仲元……他虚伪的笑脸和眼中算计的精光,她到现在都还记得,一个连自己亲生女儿都能用来当换取富贵筹码的人,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如果说他和安远侯是为了荣华富贵的话,那宗主岳悠倒是显得奇怪。
岳悠想用七湖来让一个死人复活!
七湖可以让已死的人重生,代价是必有“合适”的一人偿命。所谓“合适”,便是同样的年纪,同样的血,得到七湖认可的人。其中的诡异和神奇不足为外人道也。
她忽然想起,这么说那时候的少女失踪而且被吸了血的,也是因为这个?身子一颤,如此一来,他们已经确定了“祭品”吧。
“真是一群疯子。”她冷冷的挤出几个字。
那么,要去哪里找二哥呢?既是冰河宫宫主,那她往冰河宫去就应该没错。
除了心里埋藏多时的想问他的话,她之所以去找他,也是因为她常会想起他,想起他那双紫色流光的眸子,还有一颗欲语还休的泪痣,想起他在风中远远望着她的身影,纵使妖媚邪肆,仍是透着浓重的绝望。
偶尔,她也偷偷想过,若没有血缘,若不是兄妹,那该有多好。
狮子骢甩甩脖子喷了一口气,她马上被唤回,鼓励地摸摸它笑道:“大冷天的让你跟我出来,真对不起。再走一会儿,我们就能在天黑前住上店了。到时候就有你最喜欢吃的苹果和红萝卜啦!”
狮子骢兴奋地嘶鸣一声,便雄赳赳气昂昂地载着夜融雪前进。
苹果万岁!红萝卜万岁!
上元初华
每年的正月十五,春节刚过,人们就迎来了元宵节。
正月是农历的元月,古人称夜为“宵”,所以称正月十五为元宵节。正月十五日是一年中第一个月圆之夜,也是一元复始,大地回春的夜晚,人们对此加以庆祝,也是庆贺新春的延续。元宵节又称为“上元节”。
夜融雪自离开点犀山后行了六日,方进入第一个北方的大城市——安庆。安庆城里人口众多,数百年来都是南北货物流通运输必经之地,极是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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