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是晚上九点。这个时间并不离谱。此时人们成婚都要挑吉时,若是挑中了凌晨三点,那也只能在凌晨三点成亲。谢瑾华的身体很虚弱,要让他起身换上喜服都是为难他了,因此只在额上系着一抹黑色为底红色为纹的眉勒。因为病了很久,他的脸色非常苍白,被眉勒一衬,更是白得惊心动魄。
侯府庶子的婚事就算越不过嫡子去,但原本也是应该要大办的。可考虑到这场婚事来得特殊,庆阳侯府就没有请什么人,只是让柯祺和一只公鸡走了全礼,便急匆匆地把柯祺送到了谢瑾华的房里。
房间里除了谢瑾华和柯祺,还有一下人厉阳。他是谢瑾华奶娘的儿子,生得人高马大,为人却很细心。谢瑾华病了后,不愿意身边围着很多人,于是只留了厉阳在一边伺候。厉阳有些拘谨地站着。
柯祺对着厉阳笑了一下,十分坦然地走到床边的椅子前坐下。
既来之则安之。
柯祺是个识时务的人,在自己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时,某些反抗将是毫无意义的。
谢瑾华白天睡得多了,现在就有些睡不着,忍不住借着喜烛的亮光打量着柯祺。因为婚事匆忙,又在热孝中成亲,柯祺穿的礼服是黑色为底的,空荡荡地罩在他身上,并不是特别合身。算算生辰八字,柯祺此时应该有十四了,不知道是不是在柯家的日子过得并不好,瞧着却比实际年龄要小一点。
还是个孩子啊,谢瑾华忍不住如此想到。
柯祺也在打量谢瑾华。谢家人的基因好,谢瑾华也生得一副好模样,喜烛的亮光仿佛在他眼里落下了无数星光。只是他到底病得厉害,瞧着非常瘦,那一截露在外面的手腕很细,仿佛轻轻一掰就能断掉了。据柯祺所知,谢瑾华和他同龄,两人只是在月份上有一点差异,那谢瑾华应该才十四岁吧。
还是个孩子啊,柯祺忍不住如此想到。
谢瑾华对着厉阳使了个眼色。厉阳心领神会,立刻走到柜子前,从中捧出一个小箱子。然后,厉阳把箱子递给了柯祺。柯祺不明白这对主仆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少说少错,于是疑惑地看着谢瑾华。
厉阳替谢瑾华回话说:“柯少爷,这是我家少爷一直以来的积蓄。您既然已经与我家少爷结契,这些就由您来保管了。”谢瑾华这个年纪,手里还没有什么私产,不过是把这些年的月例和年节时得到的赏赐攒了下来。但就算是这样,这箱子里的金银玉器加在一起,对于柯祺来说已是个大数目了。
柯祺明白了,敢情这孩子还是个结了婚就对着媳妇上交工资卡的好男人啊!
不过,一想到自己就是这个“媳妇”,柯祺又觉得有一点点心塞。
柯祺肯定不能收谢瑾华的东西,就把箱子还给了厉阳,厉阳却摆手不敢接,于是他只得起身把箱子放在了桌子上。他重新走到床边坐下,微笑着说:“既然是四爷的积蓄,当然要由四爷自己收着。”
谢瑾华张嘴想说什么,那一点声音却被咳嗽声压了过去。
柯祺赶紧站起来,往谢瑾华的身后加了一个软靠。
谢瑾华下意识抓住了柯祺的手。他缓了缓,轻声地对柯祺说:“你莫要客气……这回是我牵连了你,若是我死了,你总要为自己的生活多考虑一下。这些东西都不值当什么,但能置办一些田地。”
柯祺没料到谢瑾华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谢瑾华继续说:“你放心,我死了是不会牵连到你身上的。你安心在府里住上一年,平日里可以跟着三哥一起去听学。待到时机差不多了,他们会放你出府的。”按照谢瑾华本人的意思,他知道自己的死期就在今天晚上,因此完全没想过要成亲。但谢大却不愿意放弃,有一丝希望都要牢牢抓住。
谢瑾华本以为婚期会在几日之后,毕竟此时才刚找到人选,婚事都没有定下来。而那时他都已经死了,婚事更不可能被定下来了。却没想到他不过是昏沉了一个下午,柯祺就已经被接进府里来了。
谢瑾华是身不由己,柯祺更是身不由己。
因此,谢瑾华心里对柯祺存着愧疚。他自己看破了生死,不意味着柯家的少年就心甘情愿。他能一了百了,但柯家的少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谢瑾华之所以把积蓄都留给了柯祺,并叫柯祺跟着府里的少爷去上学,都是想要让柯祺以后的日子好过一些。但这样的安排并不能抵消谢瑾华心里的愧疚。
柯祺明白了谢瑾华话中的意思,然而他心里却知道这种事情怪不到谢瑾华头上。柯祺最想怪的人是他那个已经死掉的爹。此时的人重迷信,于是生辰八字这种东西是非常私密的,往往不为人所知。要不是柯主簿听到了风声眼巴巴地把柯祺的生辰八字送了上来,庆阳侯府能知道他柯祺是哪根葱呢?
现在婚都已经结了,柯祺不愿意继续怨天尤人,心里对谢瑾华就没有什么恶感。
“四爷,我是个直肠子,不妨和你说句实话吧。”不管柯祺心里是怎么想的,他的脸上都是一片真诚,“我是个庶子,爹已经去了,嫡母为人不坏,但万万没有继续养着我的道理,因此我本该被分出府去自己谋生了。在这个当头能够被侯府瞧中还真是我的运道。别的都不说,我嫡母已经把我舅家的卖身契俱都给了我,他们很快就是良民了。我心里非常感激。所以,四爷您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啊!”
“你能这么想也是好的。”谢瑾华露出一个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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