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所老旧的房子,时间也变得钝重而拖沓,走得像个病人一样脚步蹒跚。
白天迟迟不走,晚上妈妈又迟迟未归。
妈妈的新工作是在一家小餐馆,拖地洗菜,端盘洗碗,充当一个可供呼来唤去的杂役,每天忙得晕头转向,但为了能留住这份工作,她还是尽心尽力,绝无半点懈怠。
在这里,她从不跟任何人谈起自己,关于过去,现在。别人问起她来自哪里,她也只有两个字:乡下。这是她对自己最简单,最直截了当的定义,每一个态度都表现出过分的自重与疏离,不靠近别人,也不喜欢别人靠近。
她一心只想做好自己的工作,从不为自己的言行作任何解释,也不怕别人的取笑和非议,在她看来,那是因为别人不了解自己的处境,而这样的身世,它并不需要也不值得换来任何的同情,或欺侮。因为这种她认为建立在人际交往中的关系,并不可靠,也不安全。
有些事情如果时间不能冲淡,就只能让它变得厚重。人与人之间,也并非一定要有复杂的联系,难过的时候,受伤的时候,如果有一个人肯第一时间站在身边,一个眼光,一句问候,就可以温暖一颗心。
没有谁可以走进她的世界。然而,她还是相信,与人之间,是可以有一个能彼此跨越的度,虽然这个范围并不足以解开她内心的戒备,但所有距离还是可以被重新安放,布置在一个适当的界限,附上一种尊重。
一天晚上,快要下班的时候,另一个同事正端着一盆烧开的热水从妈妈身边经过,她由于正在忙着打扫卫生,一时没注意身后有人,当她们的身体在不经意间碰到一起的时候,一个小灾难就这样发生了。整盆滚烫的热水跌落地上,那溅起的水刚好打在妈妈的脚上,她先是一惊,然后被灼伤的刺痛感瞬间蔓延全身,再看脚踝的时候,已经被烫红了一大块。
两个人四目相望,显然对已被自己闯的祸吓到不知所措,那表情比热水烫到她自己身上更惊恐和茫然。妈妈却没有表现出一丝的责怪和愤怒,甚至连身上受的伤,还对所伤的是脚而不是手心存感念。而旁人又怎会明白,伤了手也许明天就上不了班,但如果是脚,工作还是可以不被耽误。工作当然是比伤着的身体重要,没有了它,怎么生活?交不起房租,吃不起饭,这比受伤更可怕。
妈妈迅速把脚放到水龙头用清水里冲洗,很快受伤的地方就起了水泡,她强忍疼痛,脸上的表情尽可能的保持克制。这样的伤口,连旁人看了都感到难受,而她的坚忍,却不得不让现场的人都为之动容,对于这个平日里寡言少语的女人,仿佛认识了更多,又好像更捉摸不透,是什么,让这样一个看上去瘦弱的身体能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在处理完伤口以后,因为起了水泡,鞋子已经无法再穿进去,她提着另一只鞋,在同事的搀扶下一拐一拐的走出门口。这个人是云姐,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妇女。正是她的大意,给妈妈带来了这次创伤。云姐有自行车,她打算送妈妈回去。她始终对自己犯的错深感歉疚,难过到一路责怨自己,也不停的重复着抱歉的话,妈妈却叫她别放在心上,是意外,谁都不想。
一路上,妈妈安静的坐在云姐的车上,望着眼前走过的每一个街景,听着云姐不停的说话,她反而对这个看上去老实而有点傻傻的大姐心生好感。如果每个人犯了错都像云姐那样,也许世界就会平和一些!
一路上她几乎不答话,只听着云姐不断的唠叨,她能感觉到她的诚恳,也更怕看到自己内心的软弱,她不想与谁在任何事情上纠缠,她已经表示过自己的态度,别人会怎么样,她并不在意。
到家门口的时候,妈妈也语气平淡的对云姐说:我明天还会去上班。
云姐怔怔的看着她:伤成这样,还可以吗?
可以。妈妈的语气从容淡定,然后转过身准备开门。
那我明天来接你。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可以走。妈妈看到她一脸的不安,坚定说:真的。
妈妈并没有打算请她进去坐一坐,她不需要这样的客套,不愿意别人走近自己的生活,这种窘迫和落托,没必要。
吱的一声,她推开了那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云姐看着她瘦削的背影,和这一扇破旧的门,此情此景,她也许开始明白了什么,没有再说话,把刚才路上买的消炎药和止痛药给了妈妈,简单的嘱咐几句,然后掉过车头,在灰暗的巷子里消失了。
小小的房间,橘子色的昏暗灯光,柔弱地映罩着一屋子的凄寂,还有那古怪的气味,总是在这个地方无处可逃。
妈妈受了伤,她吓坏了,害怕,又心疼。因为受伤,一切更显得如此无力和脆弱,也让她更轻易地臆想到日后的生死离别,如果妈妈有一天受到更严重的伤害,如果妈妈不能再照顾自己,甚至,弃自己而去,那世界将会多么可怕!
她帮妈妈擦药水,被烫伤的地方,皮肤脱落了一层,大块的红肿,一丝丝血水不时渗出。整个脚踝像个弃置太久而丧失水份的苹果,被刮去一层皱巴巴的皮,那显露的伤口因为薄弱而发出惨烈的鲜嫩。她看在眼里,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滴,那一定是很痛了!
但妈妈的脸依旧冷静如常,仿佛身体的某个感官阻断了这种对疼痛的感受,也或者倔强到连自己身上的创伤也可以漠然视之。又怎么会不痛?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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