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几个问题,好吗?”赵教授的语气异常认真,“我坦白地问,希望你也坦白地回答——咱们也有很久没好好聊过天了。”
“……行,”赵辛点头,“爸,你问。”
“你是刘语生的偶像,我可以这么说吗?”
“可以……可以吧,他一直是我的读者。”
“他崇拜你,是不是?”
“……我觉得是。”
“你是他的偶像,他崇拜你的——才华,或者说作品。赵辛,是这样吧。”
“嗯。”
赵教授蹙起眉头,像在犹豫着什么。
而聪明如赵辛,已经隐约有了预感。他坦然道:“爸,你想说什么就说。”
“这只是个假设,赵辛,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没有写那些,那么刘语生还会不会喜欢你?当然我知道我这个问题问得没道理,因为那些是你实打实写出来的,你这个人是完整的不可分割的主体,但是,”赵教授忽然加重了语气,“但是你觉得,如果你不是那个令他崇拜的唐纳森,他还会喜欢你吗?”
果然如此,这是赵教授会问的问题。
“爸,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担心刘语生只是把对我的崇拜误认为是喜欢,对吗?”赵辛胸有成竹地反驳父亲,“可你不能把这两种感情分得那么清楚,可能他把崇拜当成了喜欢,但也有可能他是先崇拜我才喜欢我——他的喜欢产生于他的崇拜,而你不能因此就否认他的喜欢是虚假的。就像……就像《在酒楼上》,吕纬甫喜欢顺姑么?喜欢吧?不然他也不会为了给她买一朵剪绒花而跑那么多地方,可他对顺姑的喜欢来自他对她的怜悯,是不是?他看见顺姑眼巴巴等着他喝下那碗荞麦粉,他就忍不住怜悯她了——爸,你不能把这些感情分得那么清楚,我也不能。”
这一串话赵辛说得又快又急,脸颊都微微发红了。
他已经认定了,刘语生对他是仰慕也好崇拜也罢,都少不了喜欢他的成分——不然那天晚上刘语生不会亲吻他麻木的小腿。那是喜欢,他确凿无疑。
“对,他可以既崇拜你又喜欢你,但是你自己也说了,他对你的喜欢来源于对你的崇拜,是吗?”赵教授再次摇了摇头,然后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赵辛,他崇拜你的文字,这很好,没问题。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你不写了呢?”
赵辛:“你说什么?”
“当初你要写耽美,我和你妈没说什么,但这并不是因为我们认同耽美,而是因为那时候你还很年轻——当然你现在也很年轻。可是有一种可能性我必须告诉你,”赵教授忽然话锋一转,“你给我一支烟。”
赵辛默默递去烟和打火机。
他已经记得不上一次见到父亲抽烟是什么时候。
赵教授把烟点燃了,缓缓吸两口,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是因为热爱才会从事这个职业,写这个题材,可这就是你要面临的风险——假如你做的是一份不热爱的工作,那么你只需要靠它赚钱,你可以一辈子都靠它赚钱,你没有任何情感上的风险。可现在你从事的是一份你热爱的职业,你写的是你热爱的题材,你反倒面临着有一天你不再爱它的风险——不只是耽美,甚至也许有一天你根本不想再写作了,怎么办?”
赵教授语速缓慢,咬字却极其清晰:“我不是在怀疑你的能力,赵辛,你是我和你妈妈的骄傲,一直都是。我只是想告诉你一种潜在的风险,你看有些歌手再也不唱歌了,有些作家再也不写作了。其实唱歌和写作其实都是他们和这个世界沟通的方式,古人咏言,他们通过写文、唱歌来表达他们的思想和情感,我知道你也一样。但是很可能有一天——也许是几十年后也许就是明年——你已经对这个世界没什么想说的了,你已经不再需要表达你自己了,这未必是一种失败和妥协,这也许只是一种改变。”
他弹了弹烟灰,继续道:“现在对你说这种可能性也许为时尚早,那我再说另一种可能性——你还想表达,你还能写,但是耽美这个形式已经不适合你了。你想过这个问题吗?你看,耽美,它是唯美的,是耽于美色、耽于r_ou_体的,这一点你不能否认——我想你也没看过哪本耽美写的是两个七十岁老头的爱情故事吧?美色是美的,r_ou_体是美的,青春是美的,爱也是美的,我不否认这种美,但我想说,它太局限了。也许等你到了四十岁,你就已经不再想写年轻人,你也不再想写爱情,因为你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青春和爱情还有其他更多值得去写的东西,更重要的是青春啊爱情啊r_ou_体啊这些现在能打动你的东西,也许到了那时候,就没法再打动你了。到那个时候耽美已经不适合你了,到那个时候会有新的作者和新的读者,耽美是他们的。”
“也许有一天你不再写耽美,也许有一天你不再写作,甚至,我说得残酷一点,有一天你和文学没有关系了,那些崇拜你的读者们会淡忘你,或者那些读者也不再读耽美了,这都是有可能发生的,而到了那时候你只是个……只是个残疾人,”赵教授将手里的烟摁灭了,露出一个罕见的苦笑,“到那时候刘语生还会崇拜你吗?他还会喜欢你吗?他会继续陪着你吗?别怪爸爸,赵辛,我和你妈是这个世界上最怕你受伤害的人。”
赵辛被钉在轮椅上,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腿那么沉——沉得他连指尖都动不了。
父亲的话不是一针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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