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朵站在市政府里,夏天刚刚进入尾声。
鹤城是历史名城,政府新楼有些仿唐建筑风格,统一青灰色,典雅肃穆,顶着飞檐。楼下种着两株枫树,有几片叶梢已发黄。
在林雁瞳的领导下,林氏投资在鹤城广场的项目已经落锤定音。三楼会议室,鹤城高层领导以及数十位商家法人代表,签署合同,敲定规划方案。
投资方一旦确定,便被政府与商家同时奉为上宾。林雁瞳坐在政要旁边,穿了一件大牌真丝白衬衣,颈上系一条灰底姜黄花纹丝巾,清新干练有身份。
大屏幕上投影着未来鹤城广场的新貌。广场更名为鹤天绿地公园,由专业的园林设计师设计,免费向大众开放。大屏幕上,古琴乐声潺潺,晨光熹微,金光朦胧,绿荫遍地,移步换景。松林下,小池边,草地上,老人在打太极,年轻人在晨跑,小朋友追逐嬉戏……
音乐逐渐加强,汇入现代元素,变得铿锵振奋。背景音道:公园地下,整片商业区与地铁3号线打通,地下一层商业面积约30万平方米,地下二层面积约16万平方米,公共部分商业约4万平方米,总计约50万平方米。将新增就业岗位4000余个……
随着语音介绍,镜头从入口阶梯向下,缓缓展现出一个华丽地下商业世界。饮食区,娱乐区,购物区,各类化妆品、服装、亲子、电子、家电品牌……
会议已开了近三个小时。董洋走出来,在空旷的大厅吸烟处沙发上坐下,燃了一根烟。
不过数月,董洋看起来精神了很多,眉宇间的压抑郁闷之气,被一种隐隐的野心代替。他本来生得帅气,精神头提起来,更是抢眼。此刻他手指夹着香烟,微微垂头坐着,有个声音,在极深极深的心底,不敢大声但清晰地响起:就在这片地方,爸爸倒下了,我董洋能站起来。
董洋站起来把烟捻灭,理理头发,迈开长腿走回会议室。
刚进去,只听林雁瞳说:“欢乐地下城这个名字,通俗易懂,确实不错。不过,这儿不是离唐代长乐公主墓不远么?如果将此旅游景点与购物一体化,对商业发展、增加税收都有好处。所以我觉得,不如就叫长乐商场。”
“这个提议不错。”有人说。
“还有,”林雁瞳微笑道,“原来的鹤城地标雕塑,建成公园后,就不配套了。我觉得,不如换成长乐公主雕像。要较真历史,墓不知道是真是假,她生前的封邑却的确是这片。”
一个官员笑道:“林女士对鹤城的历史文化,相当熟悉啊!林女士对这个项目,很有贡献。这个建议,可以考虑。”
林雁瞳笑道:“作为一个外地人,我第一次来贵城就游览了公主墓。我对鹤城的感情,可以说就从公主墓开始。”
林氏的庆功宴上,董洋喝醉了。大家都有些群情激奋。吃完饭,直接到楼上的ktv唱歌,董洋被周安搀着,一进包间就跌坐到沙发上。
光影乱舞,鬼哭狼嚎,鼓点撞在心脏上,嗵,嗵,嗵,董洋沉重地慢慢歪倒半躺,心里模糊好像还是父亲没出事前,和哥们姑娘们在这唱歌。
有人拍拍他的脸:“alen!怎么样?唱歌吗?”
董洋醒了一下,眼前模糊是周安的脸。知道身在何处,他油然而生了劫后余生的感觉。数月前,他最好的出路不过是当空少,还被嫌弃年龄大。
他摆摆手:“不唱了周总,您自己来。”
周安的脸背着光,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份合同,笑道:“恭喜你顺利通过实习期,林总特别交代,要和你签正式劳动合同,三年为期,五险一金,一个不落。你签了,我就交给alice明天给你办保险。”
董洋拿过那合同一下坐起来。找工作的日子,他晚上在酒吧兼职,白天在人才市场和招聘网站上混,四处面试,口袋里就剩下一千块钱。站在人才市场门口,一个没有保障没有未来的人生一下子压下来,压得他口干舌燥。
他拿过周安的笔去签,却不慎往前一冲,周安连忙抱住他。他笑笑,醉眼朦胧,认了好几次,才顺利在空白处把“董洋”两字签上去。
周安收起合同,回身看,董洋已经睡着。周安把他的短发拢在手心摸摸,硬刺刺的。
一只雪白的手“啪”打过来,周安手一缩,意味深长地笑:“林大小姐。”
林雁瞳解了两颗扣子,也是醉颜酡红:“小心你家里那个小彬彬抽你。”
周安抬起一双桃花眼:“我们信奉自由主义。”
男同,中产阶级男同,戚朵第一次这样近距离观察,似乎是比董洋这样的直男温柔优雅。
这时,董洋忽然伸出右手搂住林雁瞳的腰,把脸贴在她后背上:“铱铱……别走。”
当时有人正切歌,包厢里短暂静了一下。周安似笑非笑:“依依?小鲜肉有主啦?”
林雁瞳一哂,抬手把董洋的手撂开,不料他却马上搂得更死。年轻男人的手臂,肌肉有力,隔着薄薄的真丝衬衣,林雁瞳甚至感觉到那力量下的,绝望般的眷恋。
她愣了一瞬,周安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有主没有主!”抬屁股坐到远处去了。
幽暗嘈杂的角落,林雁瞳坐着,董洋已经睡熟,手松松落开。
她垂目看他。八零后与九零后,隔着一代人的感觉。公司招聘的八零后大都出身平淡,所体现的,不过是城乡差别:城里人自信些,乡下人耐苦些。但九零后之间差别就很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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