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儿子倒是在老家出生,但是出生后正赶上风雨飘摇那五年,她不容易回来,五年后回来的时候,小儿子站在她面前她都不认识,一下子就哭懵了。”
彭金章说这些的时候,王耀现樊锦诗女士偷偷转过头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对于任何一个母亲来说,儿在面前母不识都是最大的痛楚。
樊锦诗从小养尊处优,身子并不算太硬朗,敦煌的风沙又太过伤人,所以刚到敦煌的时候她经常生病,随后后来适应了,但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总归是需要有人照顾。
丈夫彭金章心疼妻子,希望她能回到明珠或者武汉工作,顺便能兼顾孩子,但是已经把灵魂交给敦煌的樊锦诗却坚持着,留在敦煌。
终于一次樊锦诗感染了流感,一个小感冒引了肺炎,抢救回来的彭金章问她走不走。
樊锦诗一如既往的淡然切坚定“不走。”
被妻子的顽固打败了,彭金章在校领导的帮助下和敦煌官方的协助下,从武汉调到了敦煌研究所,成为了樊锦诗的‘助理’。
有夫如此,妇复何求?
樊锦诗夫妻两人在敦煌呆了二十多个春秋,孩子们都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家庭,但是对于家庭,樊锦诗始终抱有愧疚。
但是每次看到敦煌石窟,她还是义无反顾的放下心中的‘小家’。
“跟我老师常书鸿相比,我应该只能算不辱没敦煌精神。”已经花甲高龄的樊锦诗脸上的笑容带着神性的光辉。
常书鸿,第一任敦煌文化研究院院长,驻守敦煌几十年,墓碑上刻着‘敦煌守护神’的考古大师。
段文杰,第二任敦煌文化研究院院长,跟随常书鸿先生一痛驻守敦煌,晚于退休年龄二十年,以八十一岁高龄将驻守敦煌的第三棒交给了樊锦诗。
两位先生都将人生于敦煌文化融合在一起了,这就是华夏文化传承者的精神,薪火相传,无穷尽也。
而已经花甲之年的樊锦诗,也将继承先辈意志,继续守护着这片华夏瑰丽。
樊锦诗女士对王耀说道“你知道伟大的人是什么样的吗?”
王耀摇摇头。
“就是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樊锦诗女士笑道“我来这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常老师和段老师,常先生当时已经在国际艺术界获得最高荣誉,但是他放下俗世功名,来到这里守护我们最后的文化瑰宝,为后人还原华夏的历史和经历,这种人,就叫伟大。”
王耀点头,肃然起敬。
“我只是一个大学生,不如常先生博学,更不如段先生绘画造诣高,唯一能继承的,就是他们的品质了,这个国家这么大,每个地方,每个角落都有我们这样的守护者,守护着属于华夏文明流散的文化,等待破茧成蝶的那一天。”樊锦诗女士那双墨黑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种神韵,让王耀感到震撼。
“我挺高兴你能来访的,尤其是看到你之后,我像是看到了未来。”樊锦诗女士看着王耀笑道“你身上的衣服,你对于传统和历史的态度,让人我欣慰,这样也能证明,这条文脉,还没断。”
“但是越往前走,我越是迷茫。”王耀问出了这段时间一直困惑的问题。
“我当年要留在敦煌,父亲不同意,所以他给常先生写了封信,希望我能回去,但是这封信被我拦下了。”樊锦诗女士轻声道“当时父亲问问,这是我的选择吗。”
“我犹豫了,但是最后,我还是喜欢敦煌,我觉得我不去做,可能没人愿意去做,因为我同行实习的同学最后放弃了。”樊锦诗女士说道“所以我回答他说,这是我的决定。”
“一贯喜欢替我安排的老爷子,第一次松了手。”樊锦诗女士眼眸里蕴着晶莹的泪花“他说,既然选择了,就好好干。”
“这句话,在我无数个想要放弃的夜晚,仰望石窟中那些佛像壁画时,成为了让我坚定下来的信仰,孩子你知道敦煌有多大吗?”樊锦诗女士看着王耀问道。
王耀愣住了,下意识的摇摇头,他知道樊锦诗问的是什么。
“敦煌,是我们一辈子无法揭开的宏伟,但是只要揭开一角,就足以让我们无愧此生了,做事情不是非要一个结果,只要是无愧良心,就是人生。”樊锦诗女士柔声说道“迷茫,无措,还有无能为力是正常的,因为这个世界,本就是如此,你现在迷茫,只是你没有放下。”
“放下?”王耀皱起眉。
“放下你自己,你以为你背负了这么多,但是实际上,你还没有开始往前走,你不往前走,怎么能知道要去哪呢?”樊锦诗女士笑道“佛者,秦言知者。”
王耀眉头一挑。
“我见了你的画,让我想起了段先生。”樊锦诗女士笑道“但是见到你的本人,真的是让我惊讶,我有个不情之请。”
“您说。”王耀正色道。
“我想求一幅画,我一直画不出来,就是藏经洞。”樊锦诗女士叹道“我无从下笔。”
“我,可以试试。”王耀愣了一会儿,点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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