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娅洁没有熬过这一年的冬天就离开了。
赵睛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母亲在临走前对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小睛,这辈子一定要过得快活,谁也不能阻止你过得快活。”
她真的过得很快活。
在这所孤儿院里,她已经生活了一个月了。
又来了。
那个男人又来了。
这是他第三次来到孤儿院了,他在挑人,非常挑剔地选人。
赵睛没办法不注意到他,他似乎总是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她总是有足够的时间来观察他,他穿了什么衣服,戴了什么表,他身上有好闻的淡淡的香水味,他的言行举止是那么优雅,他的一举一动都透着尊贵。
他并不居高临下,却煞有气场。
他的身上仿佛披着一道光,赵睛好像看到了,她想要追随的人生,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一定是浓墨重彩的、别样的,她应该拥有的人生。
他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
他和很多的小朋友说话,给很多的小朋友送礼物,唯独掠过了她。赵睛死死地盯着他,这人好像是故意一般,就是不看她。
他又走了,没有带走一个孩子,说明他还会来。
赵睛从小花言巧语信手拈来,她从院长那打听到,这个人叫叶南生,今年二十一岁,总之一切手续齐全,需要领养一个十岁以上的孩子。
院长还说到,叶南生之前想带走的是一个十四岁的男孩,但那个男孩并没有跟他走,而是接受了一对外国夫妻的领养,去了英国。
院长还偷偷地告诉她:“这个男人,不像是在领|养|孩子,毕竟他还年轻,倒像是在选择同伴,而且还是脑子好使的同伴。”
脑子好使?
赵睛想了很久,直到他再次来到孤儿院。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把她忽略得彻彻底底。
她有预感,这一次他一定会带走谁。她预谋了很久,一定要想一个办法,让他注意到她,让他只能选择她。
这是她选中的人,他只能选她。
可是她还没有开始行动,他说的话已经验证了她的预测。
一月份,天气很冷,好在阳光还比较足,洒遍了整个孤儿院。所有十岁以上的孩子都出动了,他们好整以暇地围成一圈,有的坐在草坪上,有的坐在大石头上,有的孩子,直愣愣地站着。
赵睛霸占了一个大秋千,秋千是枯藤做的,并不美观,但很结实。
她的身子轻轻地晃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叶南生。
他说话了:“小朋友们,接下来我出一个问题,答得好的,都有奖励。”
赵睛知道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许多小朋友都表现得跃跃欲试,手舞足蹈,赵睛却沉着气,静静地看着他。身边一个玩得不错的小伙伴戳她:“小眼睛,你好像一点都不兴奋,你难道不想被这个帅帅的大哥哥带走吗?”
赵睛哼哧一声回她:“想啊,可是太高兴会打草惊蛇的。”
往后很长的岁月里,赵睛总是觉得奇怪,她分明是古灵精怪的一个话唠,唯独面对叶南生,面对这个她叫了十几年师傅的男人,会变得那样安静。
只需要好好追随,不需要多话。
他全场扫视了一遍,每个孩子都看了一眼,雨露均沾,这次终于看到了她,不过也仅仅是淡淡的一瞥而已,转瞬又移开。
然后他问:“你们猜猜,我是做什么的?”
孩子们的声音立马沸腾了起来。
“啊,哥哥,你是一名宇航员,每天在天上飞啊飞,所以才长这么帅。”
“哥哥你长这么高,肯定是一名建筑师,能盖很高的房子。”
“是老师!”
“是音乐家!”
“是演员!”
……
一堆童叟无欺的童声里,忽然冒出一个清脆的声音:“你是一名假医生!”
孩子们都愣了一下,接着又开始胡猜海猜。
只有叶南生慢慢走到她身边,微微低俯下身子,笑着问她:“为什么?为什么我是一名假医生?”
赵睛从秋千上跳下来,拍了拍屁股。
所有人都看向她,她说:“哥哥,你的手型非常紧实,拇指坚实又大,指甲都修剪得很短,肯定是怕做手术的时候,伤到病人。我之前有撞到过你,你身上有消毒水的味道,只有经常待在医院里的人才会沾上这种气味。还有放在你身后的公文包里,露出了一点小东西,我认识那个,叫做听诊器。”
叶南生闻言笑了:“那我不就是医生吗?怎么又是假的?”
赵睛翘起一边的嘴,透着几分骄傲:“你是故意的!”
“怎么说?”
“医生常年拿手术刀,相应的指腹上会起不同程度的茧,但你的手很白净光滑,根本就不像是拿手术刀的人。你身上的消毒水味,一点都不均匀,只有上衣才闻得到,而且还有些刺鼻。真正的医生,常年待在医院,这种气味肯定遍布全身的,而且味道不会这么浓,这说明你肯定是今天刻意喷在身上的。还有啊,这是你第四次来孤儿院,前几次一点儿都没有表露出医生的特征,这次为什么忽然就有了呢?至于修剪指甲,听诊器,都是你做得假。”
“那你说我为什么要作假?”
赵睛闷着脑袋想了想,说:“你应该是不想暴露你的职业,但是又想给我们出题,索性就把自己的职业伪装成医生,然后有意地泄露出你制造的那些信息,让我们猜。”
叶南生笑意浓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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