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彦清。
他揭帘自舱内走出,来到姚凌云的身边坐下。
水声淙淙,凉风细细,斜阳照水,浪轻卷,很是惬意。
半晌,彦清侧过头看向姚凌云,道:“没想到你竟然真就留他们二人在那个地方,不将尸首带回了。”
姚凌云眼睫微微一动,敛下双目,轻叹道:“这是父亲的意思,人死生平百事了,让他们停在那里,岂非比马革裹尸还更好?”
他虽是叹息,虽显疲惫,但却如常平静。
彦清不置可否,只道:“未带回他们二人的尸身骨骸,回京后,你打算如何向皇帝陛下交代?”
彦清口言向启帝交代,而非向燕辰交代。
姚凌云收回望向远方的目光,转头看向彦清,问道:“你眼中的启帝陛下是个怎样的人?”
“我虽已入朝,但却未曾有缘得见启帝风采,关于陛下的风评仅限耳闻。”彦清一耸肩,说不清是感慨更多还是失落更多,“传闻中的启帝陛下雄才大略、气吞山河,实乃千古一帝。”
姚凌云凝目看着彦清,而后微微笑开,转回头重新看向河面,他没有说话,但他意欲表达的意思已不言而喻了。
燕湛、燕骁、姚孟轩,三位威名赫赫的大襄创立者,他们曾休戚与共,携手并肩,一同创下这不世基业,启帝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们二人,又岂会不知他们心中所愿?
“两具烧焦的尸体,运回京后,又要如何停灵三日,接受百官军民的祭拜?”略顿了会,姚凌云黯然垂目,说道,“因为这一场变故,父亲献上了自己和宁王的性命,还有王爷最后带走那一批无辜人命,我们不能让他们枉死。”
彦清:“你打算继续隐瞒南平一役的真相。”
姚凌云缓缓点头,他的动作虽然缓慢,可内心却很坚定,一点迟疑也没有:“事已至此,如今也并无特别公开的必要,经此一役,唯有让它彻底沉埋,才对得起那些因此而死去的人命。”
彦清沉吟一瞬,颔首赞同,然细细一想,还是说道:“可慕容迟他还活着。”
听闻慕容迟三字,姚凌云双眼微眯,一抹厉色一闪而过,一股睥睨天下的冷漠高傲浮现眼底。
“我大襄九王与右相又岂会平白无故地横死于乱葬深渊,且还被烧的尸骨无存?”
彦清是何等聪明之辈,姚凌云一点,他便豁然明了。
从今以后,慕容迟身上所要背负的,不仅仅只是空口白话的祸乱天下之心,还有乱葬渊内的十数条人命,以及谋害皇室,残杀当朝重臣的滔天大罪。
他将终生受朝廷通缉。
船底白浪湍急,茫茫平江,两岸潮阔,二人静静体会之际,齐御风惊惶失措的声音伴随着婴孩的啼哭声一同传来。
“姚寻,快来看看你的孩子!怎么一直哭个不停?”
姚凌云闻言一怔,而后迅速起身,急急忙忙进入船舱内,走到齐御风身边,接过他怀中的婴孩低声安慰着:“不哭不哭,宝宝乖,不哭啊。”
……
不仅没有丝毫成效,婴儿反而哭的更响亮了。
姚凌云抬眸,与齐御风面面相觑,一会儿,他颇有些泄气道:“我也不会带孩子啊,船娘人呢?”
齐御风:“这个点当然是做饭去了。”
姚凌云:“快让她过来,还做什么饭,孩子比较重要!”
齐御风:“不做饭我们吃啥?”
姚凌云:“她来带孩子,换你做饭,你又不是不会。”
齐御风不敢置信:“为什么要我做饭?”
姚凌云一脸无辜:“因为我不会,至于彦兄,他一看就不是会的人。”
齐御风想也不想地挥手拒绝道:“我不要,我不管!”
“哇——”
当然这一声哇,不是姚凌云叫的,而是怀里的孩子。
齐御风抬起的手都还没来得及放下,僵在半空,敛目他看看孩子,再抬目看看姚凌云,不由泄气,认命转身去厨房。
一阵兵荒马乱后,总算安抚下婴儿。
他是饿了,在船娘给他喂食完毕后,便沉沉睡了过去。
姚凌云坐在床头,静静地看着他,良久他低低叹息了一声,伸出手去抚上婴孩的脸颊,手指摩挲着稚嫩的肌肤,如同暖玉,温润而细腻,透过手背传来的浅浅呼吸更是令他无比心安。
不由得让姚凌云想起了几日前的场景。
那一日,他本已准备动身回京,可一封意外到来的信,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次日姚凌云转道湖广境内。
他来到的那一天,湖广放晴数日的天空,突然又飘起了细雨,间或的雨丝由天而降,时有时无。
江南春天一向如此,一刻钟前还是风和日丽阳光明媚,甫一转眼便是一阵风一阵雨。
江南春日,最喜人的雨,最恼人的也是雨。
拐过几个弯,绕过几条巷,姚凌云并未打伞,施施然在微雨中独行,不过一会的功夫便来到了一条偏僻的小巷深处。
一色的青瓦白墙中,朱色的大门紧闭,门前的垂柳随风摇曳,柳絮在微雨中纷纷扬扬,“烟柳山庄”黑底金字的匾额古朴拙重。
然,不管是朱色的大门还是漆黑的匾额,都已有了脱落的痕迹,斑驳烙印,正述说着岁月无情。
姚凌云上前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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