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时的声音异常低沉,尾音又沙哑含糊,说出了一个字,又含住了剩下的那个字,以至这个疑问不成疑问。
启帝只看着他,没有接话。
烛火颤动,燕昱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完全失了龙井韵味的龙井茶。
一片茶叶不慎与茶水一同落进茶杯之内,燕昱看着那片被泡开的叶,良久,他嗤笑了声,道:“事到如今,又还有什么意义。”
启帝:“那你之所求,意义为何?”
“我所求的意义……”启帝的一句话落下,燕昱的内心随之升起一团火,那团浇不息的火里影影绰绰地显出一头兽的模样。
燕昱低着头,看着手里的茶杯,白玉的杯子里,青色微卷的茶叶泡在浅褐的茶水之中,随着他手指的动作,杯中涟漪轻起,波澜乍现,茶叶载浮载沉。
“为什么?”燕昱抬头,平静问道,“我也是你的儿子,可从小到大你的眼里从来没有我,你对大哥寄予厚望,你对四弟关爱有加,那我呢?你甚至从不曾单独召见过我。”燕昱看着启帝,他神色不变,可握在手中的茶杯里面,一小圈一小圈的波纹随着他心绪的起伏不断泛起,他显然是在竭力压抑自己内心的不忿,可他抑制不住了,他说出的话越来越急,也越来越迫切,以至心脏砰砰直跳,说话时吸进的寒气,导致胸口隐隐抽痛,“幼年时南北两隔,好不容易团圆,可我却没能从你身上感受到丝毫亲情的温暖。”
启帝闻言,沉静镇定的面容浮现了一丝裂痕,半晌,他长叹一声,道:“我不是一个好父亲。”
“你当然不是!同是皇家血脉,同样都是你的儿子,可你对我们兄弟三人的态度完全不同,这差别的待遇,我早就看透了。”燕昱惨淡一笑,心神俱颤,五内俱焚,“你愧对母亲,愧对我,千古一帝,哈哈哈哈,何其荒谬!”
歇斯底里,温润的二皇子在这一刻展现出他从未向世人表露过的一面。
启帝看着这样的燕昱,这一瞬间,从不怀疑自己的他突然对自己当年的决定产生了一丝动摇,难道真如贵妃所言,是他错了?
他当初不该答应绮妃的要求,下一辈的人生,得由他们自己去争取?
这样的疑问在启帝的脑中一闪而过。
“我不曾亲自教育过你,甚至在你年幼时将你送去江南。”斟酌了会后,启帝开口说着,语气很平静,“这是你母亲临终前对我最后的要求,为的就是要让你远离皇权。”
他惯来不是会为自己辩解的性格,可这一次他将他这么做的理由说了出来。
为了他的儿子。
燕昱闻言诧异,他脸上扭曲的神色还没来得及敛下,就这么僵在了面上,一时目呲欲裂,甚为骇人。
启帝看着他,再道:“她希望你能与我不同,他希望你能脱离这个身份给你带去的束缚,她希望你将来能有更自由的选择空间,而不是如我一般。”
“母亲她为什么要这样做?”燕昱不解问道。他不是不信,启帝一言九鼎,从无虚言,父皇也没有必要骗他,他只是疑惑,对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做这样的要求,这没有道理。
“因为你的出生,酝酿出了一场夺位y-in谋,无数亲友死在了这场y-in谋之下。”
启帝淡淡的说着,面容平静,不见悲喜,只有深深的落寞。
燕昱仿佛想到了什么,不由瞪大双眼,一时间恍如空间凝结,脑中一片空白,对方轻描淡写的话语一字一字出口,燕昱便觉得自己的背上,被一块一块地添加着巨石,重达千金,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那些几欲出口的挟恨话语,尽数堵在喉口,上下不得。
那些暗地里的怨恨,消无声息的期待,忽然啪的一声碎了一地,他方才所有的怨言简直就像一个耳光毫不留情地抽在他的脸上。
“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她是自尽的。”
燕昱猛然抬眼看着启帝。
启帝迎着他的目光,说道:“就在我的眼前。”
☆、旧事重提(下)
灯花忽爆,一声轻响,惊醒两人。
燕昱像是猛然回过神来一般,额间开始渗出汗水,喘气声也变得越来越重。
仰头,一杯冷茶入喉,燕昱问道:“为什么?”
启帝不答反问:“拂柳山庄,这个名字你可曾听过?”
燕昱想了一下,摇头。
启帝看着他,脸上不见任何情绪波动:“在二十多年前,江南最大的江湖门派不是烛启山庄,而是拂柳山庄。”
燕昱抬着头,目光隔着幽微的灯火落在启帝的眼眸之内,那是他从不曾在一个人的身上见到过的眼神。
启帝的双眼,锐利、深邃,可眼中的意味却复杂到难以用言语来表述,非是感慨,也不是怀念,这些形容单薄的词汇已无法用来形容启帝此时的眼色,那目光背后的落处实在是太远太远了,他仿佛是透过燕昱看向了很遥远的过去。
那段南征北战的峥嵘岁月。
“拂柳和烛启两个山庄同属江南武林势力,虽都是望族,却不像其他的门派那样势同水火,他们关系亲厚,世代交好,更互为姻亲,你的母亲便是两个山庄联合后所诞下的长女。”
启帝慢慢地说着,语气也很平静。
“当年朕一统南方期间,曾得拂柳和烛启两个山庄的多次帮助,更与你的母亲结识,后来朕纳了兰若为妃,拂柳山庄一脉也便跟着一同,正式踏入大襄朝堂,而烛启山庄却是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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