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情况是,学校老师们的份子钱收齐了,但白大货夫妻俩的礼金还没有动静。
加林又不能主动开口去向他大舅讨,那像什么样子嘛!
为了弥补这一百块钱的缺口,他打算回王李村去找他爸王厚义。
虽说厚义对儿子的婚事漠不关心,一直不闻不问,故意装聋作哑,但加林觉得,自己的终身大事,还是应该找他。一来与父母商量,征求老人的意见;二来让王厚义承担作为父亲应该承担的责任。
工资已经提前预支了,母亲白素珍给的两百元钱用完了,该收的礼金和份子钱已经收过了,加林感觉自己再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身为父亲的王厚义,在他唯一的儿子结婚的时候,总不至少一毛不拔吧!他未必真的会眼看着自己的儿子丢人现眼而见死不救?如果加林办不起婚宴被别人戳脊梁骨,被别人看不起,这也是在打他当父亲的脸啊!难道王厚义连这么一点儿亲情都不顾?
带着这一系列的疑问,抱着微乎其微的希望,加林踏上了回老家王李村的路。
坐在长途汽车上,加林不停地告诫自己:这次回家一定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与家人好说好商量,不发脾气,不争不吵,不哭不闹。无论王厚义和胡月娥是什么态度,他都要保持最大限度的克制。他甚至想,自己尽可能表现得调皮一点儿,痞一点儿,儿子在父母面前,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丢丑也是丢在家里。
加林知道父亲有钱。
在加林他奶去世之前,王厚义曾多次承诺,儿子结婚时,他最少拿六百元钱出来,年前给三百,年后给三百。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加林也不指望父亲兑现那六百元钱了,他只需要一百元钱临时救个急。当然,如果王厚义能够开恩,多帮助一点儿,那就是大喜过望了。
和以往坐汽车一样,加林又晕车了。虽然在车上没有呕吐,但胃里翻江倒海,不停地打嗝,相当难受。
下车之后,他站在公路边,扶着白杨树干,还是把早晨吃的面条全部吐了出来。吐完之后,他满眼是泪,感觉却舒服多了。
路边正好有一条水渠,水渠沟底流淌着一股麻绳一般的细流。
他沿着土坡走了下去,在够得着水的地方蹲下身,洗了洗手,用双手捧水洗了把脸,漱了漱口。再才回到公路上,朝王李村的方向走。
刚进村口,他碰到了皮匠三婆。
皮匠三婆慌慌张张地告诉他:“疯子又来了。”
加林知道,“疯子”指的是他继母胡月娥的前夫。他没太在意,继续往家里走。
到自家茅厕旁边时,看到他家大门口停放着一辆自行车。一个身穿黄色军大衣、剃着平头的陌生男子坐在门口的石凳上,正在与屋里的人讲话。
加林猜测,那陌生男子可能就是“疯子”。
“疯子”说话有条有理,而且振振有词,情绪比较激动,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胡月娥跟着他回家。
初次见到“疯子”的人,很难相信他是一个精神病人。
加林拨开围观的人群,看见自己家里坐着本家二爹、本家二婆、皮匠三爹和其他几个邻居。
他爸王厚义则坐在大门口把守,双手不停地剥着花生米。
大家正一个劲地向“疯子”解释,说胡月娥不在家,带着加草到孝天城去了。
看见王加林,大家不约而同地与他打了一声招呼。只有王厚义无动于衷,一如既往地剥他的花生米。
本家二婆轻声提醒厚义:“加林回来了,可能还没吃饭呢。”
“不管他!”王厚义低声回答,口气相当生硬。
加林不知自己该不该进屋,站在那里相当尴尬。他耐心地听了一会儿“疯子”的胡话,感觉非常无聊。后来记起村里有个儿时的伙伴在外面做油漆工,想去看看他在不在家,咨询一下油漆家具的事情。于是,又拨开人群离开了。
等他再次回来时,围观的人已经散了。
门口停放的自行车也不见了,显然“疯子”已经走了。
堂屋里坐着本家二爹、皮匠三爹和他爸王厚义。
本家二爹和皮匠三爹开始与加林搭讪,询问他的婚事准备得怎么样。
加林便把婚礼的安排一古脑儿说出来,表面上是回答本家二爹和皮匠三爹,实际上是说给他爸王厚义听的。
王厚义一直没有做声,闷声闷气地剥花生米。筛子里的花生剥完之后,他又拿起菜篮子,准备去自留地里扯菜。
“厚义!”皮匠三爹叫住他,“加林的事,你要考虑呢。还有三天就办酒席,已经没有日子了。”
“与我么事相干!他有一个有钱的妈,还怕结不成婚?”王厚义揶揄道。
“这是什么话?他毕竟是你儿子,你毕竟是他老子嘛。”
“我没有他这个儿子!”王厚义绝情的吼起来。
加林确实忍无可忍,回敬了他爸一句:“这是你说的啊!”
“是我说的!怎么了?”王厚义气势汹汹地转向加林,“从今往后,老子与你一刀两断!老子将来老了,动不得了,哪个龟孙子找你!你潜江的大伯和三叔,都叫我莫作你的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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