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一个少年人正立在路边,大概只有十六七岁,身量不高,戴逍遥巾,着青布道袍,背上一个大大的箱笼,显然是独行赶路。然而就算浑身尘土,衣衫半旧,也掩不住那唇红齿白的上佳样貌,若不是两眼有些无神,称一声“仙童”也不为过。
这卖相,不正是老夫人最喜欢的吗?韩忠心思一动,偷眼打量起来。
这边,甄琼可没心思观察其他食客,好不容易走到个能歇脚的地方,他赶紧卸了背上的箱笼,坐在了一张空桌前。
难得见到这么俊俏的道童,那店家满脸堆笑,介绍道:“鄙店虽小,吃食可齐全着呢。米都是精心舂过的,菜蔬也新鲜,鸡、鱼都肥得很,仙长要吃些什么?”
听他说的一串,甄琼咽了口唾液,问答:“茶怎么卖?”
店家一愣:“只要一文……”
“拿壶茶,多搁些茶叶!”甄琼立刻拍板,摸了一枚钱,放在桌上。开玩笑呢,辛辛苦苦走了一上午,才省下了十文,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花在吃上?
也不管对方古怪的神色,甄琼弯腰解开了行囊,取出了早就备好的干粮。大热天,别的也放不住,都是些饼子酱菜。他还弄了好几个卤鸡蛋,这一上午走的够累的,也吃个垫垫好了。
想着,他捡了个烧饼,从中间分开,先加些酱菜进去,再剥了卤蛋,塞了进去。仔细把卤蛋碾碎,确定分匀了,才狠狠一口咬了上去。好在饼子新鲜,鸡蛋也是他自个卤的,味道倒还不坏。
然而还没嚼上两口,后厨帘子一挑,就见个厨娘端着一大碗鸡肉走了出来。甄琼眼睁睁看着那碗鸡块被摆在了邻桌,热气腾腾,香气逼人,还能隐隐闻到点葱香。再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饼子,甄琼默默咽下了嘴里的东西,摘下了箱笼上挂着的竹筒。
筒里盛的是乌梅汤,就剩下一杯的量了,干脆喝完算了。大热的天,吃啥鸡啊?他这冰镇乌梅汤才是消暑利器呢!边自我暗示,甄琼边取下竹杯,按下制冷阀,把乌梅汤倒了进去。摸了摸杯壁,甄琼这才重新捡起饼子,飞快啃了起来。
制冷阀按下,水就会混入硝石里,降温不过是十分钟的事情,吃完饼子就能喝了。等会儿再灌些茶进去,下午赶路还能喝凉茶不是?想到这个,他倒是忘了邻桌的鸡肉,边吃边盯着杯子瞅,眼见里面冒出了丝丝白雾,只觉心情都愉悦了起来。等结了冰晶,才是乌梅汤最好喝的时候。
三两口啃完烧饼,乌梅汤也冰的差不多了,甄琼正要伸手去取,却听旁边板凳发出“嘎吱”一声刺耳响动,就见那桌吃鸡的客人站起身来,快步向这边走来。
※
果真结冰了!
若不是亲眼所见,韩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那汤水刚倒出来时还是寻常,过不多时竟然冒出了白烟,再细细一看,竟然结了冰晶!这可是三伏天啊,他何曾见过如此神奇的道术?!
心思急转,韩忠面上立时堆起了笑容,对一脸疑惑,抬头望来的少年道:“老朽也是路过此地,恰逢仙长,实在幸甚。不知仙长可否赏光,一同用个饭?”
说着,他使了个眼色,手下立刻端起了桌上那盘鸡,乖巧立在一旁。
虽然饼子都啃完了,但是鸡肉在眼前,挤挤还是能再吃点的。甄琼咽了口唾沫,客气道:“老丈请坐。”
韩忠立刻坐了下来,那盘炒鸡也放在了两人正中。见那道童直勾勾的眼神,韩忠微微一笑,又吩咐了声:“再让店家上两个菜,都要鱼、肉都要。”
说罢,他又友善的伸出手:“道长不必客气,动筷,动筷。”
这么殷切的邀请,也没法拒绝啊。甄琼立刻夹了块肉塞进了嘴里,唔,是小公鸡,烹饪虽然一般,但是胜在肉嫩油肥,让吃了好几天素的甄道长眼睛都亮了起来。
狼吞虎咽嚼光了鸡肉,他又拿起了杯子,吸溜了口冰镇乌梅汤,又凉又甜,别提多爽了!
放下杯子,甄琼后知后觉的发现对面人没有动筷,只是死死盯着他,像要在他脸上看出朵花儿来。再怎么迟钝,他也觉出不对,狐疑道:“老丈怎么不吃?”
从那竹制的杯子上收回目光,韩忠心底暗叹,果真没看错。那杯中的乌梅汤被喝了一口后,上面浮着的冰就更明显了。真结冰了,可是这道童面上怎么完全看不出炫耀神色?到底是此术不值一提,还是他在故弄玄虚?
没把心中所想表露在外,韩忠只是笑着道:“老朽观仙长气度非凡,不知是在何处修行呢?”
“哦,我正准备前往长春观,投奔一位师叔。”都吃了人家的,甄琼自然老实作答。
韩忠却露出了些讶然神色:“可是白玉山上的长春观?此山在安阳附近,老朽正是安阳人啊!”
长春观也是老夫人常去的道观,可孝敬了不少钱呢。观里道人也炼丹,好在都是些益气养生的丹药,也请郭太医瞧过,并无大碍。若这道童真是长春观的人,也能多信两分。
听他如此说,甄琼扭头瞧了瞧食肆外停着的车队,面上的笑容也亲切了几分:“果真是巧。”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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