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笑声立时响彻画舫,他置若罔闻,偏转视线,平静眺望夜色下的金陵阮家。
华光缥缈的结界,深深宅院依山而建,数顷灯火明如昼,却并非照彻到了每个角落。院落尽头的湖泊,唯映二三星辰,沉默幽暗色。
不远处白梅林间有风拂过,飞花纷扬似雪,起起跌跌前行,掠过初发浅草的湖畔,打着旋儿坠入湖面的涟漪中。
正是微风起微涟之时,兀然而然,竟见湖水往两侧分去,露出一条向下的石阶。
有个青衣人拎着酒壶缓步而来,熟稔自然地踏进湖泊、踩上阶梯。
若有阮家的人在此,定能认出,此人乃是家族十大高手之一,专程坐镇于此的守湖人。
此湖乃阮家禁地,传闻底下囚禁着残忍至极的凶兽。但真相如何,守湖人再清楚不过。
他沿着石阶向下,周遭灵气愈发充沛,至湖底光线幽微处,几经折转,行入某个洞x,ue,灵气浓郁程度更是到达顶峰。
洞x,ue正中央,一个白衣人垂首跪坐,周身华光流转,仿若置于天上云霞间——灵气便是自他体内流溢而出。但他双手双足皆为嵌入洞壁的铁链锁束缚,身下,乃一银芒流转的阵法,符咒、图腾倒转其间,幽幽骇人。
若是有意查探,不难发现充溢整个金陵阮氏的灵气,皆是源流于此。
此地灵气过于充裕,守湖人默念三次口诀,静心凝神,方才不至于头脑眩晕。他在阵法三尺外席地而坐,酒壶置于身前,酒杯摆了两个。
“你可还记得,你母亲在时,曾为你定过一门亲事。”
守湖人斟了两杯酒,执起其一,与对面的相碰过后,边饮,边对阵法中的白衣人低声说道。
——但对方没有半点回应。
守湖人早已习惯于此,毕竟这人三魂已散,五感尽失,形如木偶。但他仍是不忍,是以百年来,总会提着酒来这湖底,告诉这人近日里金陵城中发生的事。
毕竟这人是阮雪归,那位受千万人敬仰的春山刀。
当年高祖皇帝山陵崩时,还不忘起身南望,盼着“隐退疗伤”的春山刀能够快些痊愈,归来辅佐其子孙安定天下。
“今日,你那位未婚夫又一次上门拜访,说你因伤隐退江湖百年之久,如今仍无半点好转,是以想带你去越州,拜访某位隐世名医,看他能否寻出医治你的方法……”
话到此处,守湖人垂眸长叹,语气极其复杂,而就在这时,跪坐在他对面的白衣人,眼睫倏地颤了颤。
并非因了守湖人的话语,而是他脑子里响起一个欢脱着尖叫的声音:
“主人!劳烦您清醒!我是您忠诚的伙伴天字七号!失落的天魂已捕捉,与主魂的融合即将开始,预计在十息内完成!百年了,我们苦苦等待百年,终于有机会离开这破地方……”
这声音刺得脑仁疼,识海中,他投去凉丝丝一瞥,打断不断叭叭叭的天字七号,冷淡问:“地魂呢?”
天字七号的语气顿时失落:“无法感知状态,无法获得具体方位,可能是被封起来了。”
换来的是平平一“嗯”。
但天字七号丝毫没被自家主人的冷淡打击,它开始蹦跶。小小的一团光芒,在白衣人识海里左右摇摆:“主人,没想到哦,那个牧溪云对你真是有情有义。你被关了百年,这是他第十次上门求见了吧?分明你们连面都没见过……”
天字七号的是声音恰巧与山洞中守湖人的话语重叠,道的都是那位未婚夫痴心一片感天动地。白衣人勾了勾唇角,发出一个单音“啧”。
于是天字七号开始倒计时。
对面的守湖人饮完一杯,倾身拎起酒壶,为自己再度斟满。这一连串动作皆被白衣人收于余光中,和着响在脑海里的倒计时,待到“零”字落地,他猛地撩起眼皮,反手成掌,凌厉往守湖人击出!
沛然气劲以破竹之势在山洞内扫开,乱石飞沙之间,守湖人防不胜防。杯中酒倾泼,落地点点斑驳,而他自身,竟是如草芥般被这一掌从地上掀起,一退再退,撞上洞顶,撞碎青石,飞出湖面。
一切皆在刹那发生,四野震荡瞬起,一湖如墨被搅得破碎支离。守湖人在半空中勉强稳住身形,这一刻,他已了然情形。
一袭青衫沉重落地,滴水的衣袂垂坠在阵阵宵风中,他暗自咽下涌上喉头的鲜血,右手收于腰侧、紧握成拳,一双眸紧盯湖泊某处,沉声说道:
“没想到,你竟有清醒的一刻。”
回应他的,却只有平平一“哦”。那声音清寒无比,犹如月光下的刀锋,又漫不经心。
守湖人无心顾及此,他瞬也不瞬凝视湖面,眉心皱紧:“你想逃?”
对方一声嗤笑:“百年了,你真是废话一日多过一日,换你被这破阵法镇压百年,得了机会,你不逃?”
“你说得在理。但——这是你的宿命。”守湖人又是一叹,神情微松,手中招式却是更为警惕,“阮雪归,放弃吧,你能出湖底的阵法,但不可能离开此地。”
“莫说束缚住你的锁链乃玄铁所制,凭你三魂不全的状态,根本挣脱不开。更何况,除我之外的其余九人,已在赶来的路上。”
那个来自湖底的声音又是一“哦”,平且淡,倏尔话锋一转,上挑音调,道:“那又如何?”
守门人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却是来不及思考应对之言,因为他看见沉夜下,渐趋沉寂的湖面上,一道华光炸起,明明光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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