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那次跟长风合作从顾旻手里抢走顾景,他还未曾出过面。
顾景虽然眼下弱势眼见要被连根拔起,可朝野上下势力犹存,不过是联系不到顾景故而低调行事。所有人都知道他是顾景心腹,在联系不到顾景的情况下,他但凡出面假传口令,纵然没有任何信物,只怕大多数人也会相信。
顾景却放了他一条生路。
其实他所作之事同惜福有什么区别?都是违背顾景意思。顾景平生最恨这种行径,却到底对他网开一面。
放了他自由之身,却也放他四海漂泊。
莫谷尘已经习惯了在顾景周身为他保驾护航,眼下骤然被驱逐,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在何处容身。
蹲在树上胡思乱想了半天,莫谷尘想起来方楷尚下落未明。那日他同长风等一干人豁出命去自军中杀出,随后疗伤加上撤兵以及顾景身体状况占据心神,到现在才想起方楷这个人。
若是无他,只怕他们一群人都要折在里面。
可是后来白佑澜屡屡派人搜寻,却始终不得踪迹。左右自己现在也无处可去,倒不如去寻方楷,也好当面道谢才是。
莫谷尘几个闪身,便往南夏军营而去。没了程怡,军营戒备森严,虽说重点看守的地方去不得,但是抓几个小卒来问还不是什么难事。
几日追逐奔波,线索指向了一个村落,他同顾景赶路时经过的一个不起眼的山村。
他孑然一身,再没了什么顾忌,凭着记忆上前敲响了一户房门。
开门的是程怡。
收留她的老人此时已经出去寻些吃的,留下她一个人看顾大门。说是看顾,不过是留她休养的好听词汇。
从里屋到大门寻常人几步的距离,程怡足足拄着粗糙的拐杖走了一刻钟。
看见熟人,程怡稍稍抬了下眼皮:“进来吧。”她丢下这三个字,费力转身,花白的头发扫过莫谷尘的肩膀,挺立的身形已经佝偻。
跟那夜相比,苍老不少。
莫谷尘没废话,程怡这番样子,定是不能立在外边同他讲话。
农家的土炕低矮,莫谷尘坐在边缘,两条腿伸了出去。对面的程怡靠着土墙,调息半晌才开口说话:“你来这儿干什么?”
“我还未向方前辈道谢。”莫谷尘眼神一扫,登时注意到了靠着墙边的剑和双镗,“那柄剑可是方前辈的?”
程怡捂着胸口咳了两声,发丝上下翻动。若是平常,是一副西子捧心的美人图,可放到如今程怡的身上,只会让人体验到岁月无情,一股衰老的气息。
“是,”程怡抓着身上的粗布衣衫处的补丁,依旧动人的美眸似笑非笑地莫谷尘一眼,“我们缠斗一夜,最后他死了,我废了。”
本不应该如此的,他们本应该是两败俱伤。可方楷始终过不去丢失亲子这道坎,于是当年隐隐压她一头的逸琅剑,还是死在了她的双镗之下。
为此她没了一身功力,从此与普通人无异。
“既然如此,晚辈告辞。”莫谷尘行了个江湖礼,便要离开。
“等等,”程怡喊住莫谷尘,“你不杀我?”
这具行将就木的身体,挡不住莫谷尘三成内力。
“我如今亦非王爷身边的人,再者你也是听人号令,”莫谷尘背着身,“便是王爷在此,想必也不会让我取你性命。”
他真的只是来向方楷道谢,顺便再看看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好还了这份情。但方楷已经死了,也就没必要再耽误下去。他同程怡可没什么好说的。
“看来方楷没告诉你,”程怡边咳边笑,“都是傻子。你把他的剑带走吧,他死前托我转交,说你若是来了,就把他这剑拿走。”
“晚辈与方前辈并不熟识,为何将剑托付给晚辈。”莫谷尘挑眉,“还请前辈指明方前辈家人身在何处,晚辈将剑送去便是。”
“他哪里还有什么家人。”程怡大口喘着气,语调缓慢却掩饰不住嘲弄,“他娶妻后想退隐江湖,可这江湖哪里那么好退?挚爱的妻子被仇家所杀,襁褓中的幼儿也跟他失散。你何处去寻他的家人?”
程怡看着莫谷尘,眉眼止不住地上挑:“我如今命不久矣,剩下同他较好的两三好友不是在塞外隐居养伤就是行迹不定。你莫要多想,兴许只是他看你合眼缘,才想着把这家传的宝剑赠与你。这把剑跟你腰上悬的那把,可不能同日而语。”
“晚辈明白了。”莫谷尘立在原地思索一会,拿起了剑鞘上血迹斑斑的宝剑。随后转身向程怡微微点头,跨步向外走去。
等他走到院子中间时,里屋传来程怡苍老疲软的声音。程怡用尽全身力气喊道:“他的坟在村后,最后一座。”
莫谷尘脚下未停,身后再没了声息。
说到底,方楷不过是一个陌路人,如今人已经死了,同尘世也再无瓜葛。莫谷尘经过坟地时,在最后那座新坟停留半刻:“多谢前辈,晚辈告辞。”
坟头上的草摇了摇,墓碑上停了一只鸟,看着莫谷尘远去的身影。
白佑瀛一眼认出那是他师父随身的佩剑,说是家传宝剑,连他都不曾摸过。
他扑了上去,双手捧起剑身抱在怀里。剑穗晃了晃,白佑瀛立刻注意到其中的卷纸。
他颤着手打开,舌尖死死卡着牙齿中间。
纸上只有两个工整的正楷字:
“节哀。”
白佑瀛一下瘫坐在地,砸得身上生疼。他迷茫地望向四周,眼前一片朦胧,什么都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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