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看了林青穗片刻,便移过目去不再赘言,他并不愚钝,自然看出了这闺女的不同寻常,不过,天底下稀奇的事多了去了,早慧并不是过错,他虽惊讶疑惑,却也不便刨根究底问太多。
反倒是林青穗一路不安,追在后头小心地问:“伯,你觉着方才那孙大夫如何呀?”
李崇粗眉一扬,又想起桩事来,郎中看病需望闻问切,患者一举一动都得看在眼里,细微征兆都需用心揣摩,长年行医使得他的观察力比一般人更为敏锐,所以他记得清楚,方才进了那妙手堂时,明明无人唤那大夫为孙大夫,林青穗却一口喊出了那人姓氏,他不由脱口问道:“你如何认得那孙大夫?”
“嗯?”林青穗先是有些迷茫,而后像是意识到什么,瞳孔内闪过一丝慌张,她强自镇定的笑笑:“我哪里认识那老大夫,不是那伙计喊得么,我留心听见了。”李崇点点头,没说多话继续行路。
林青穗颇为心虚地噤了声。她当然认得那孙熹孙大夫,她还知道,将来崇伯会把他儿子李鹄,放在这妙手堂里跟着孙大夫学药。
因为这妙手堂,正是当年她常为贾家婆婆抓药的医馆。不过当年的伙计不是这位伙计,掌柜也不是这位掌柜,只有那孙老大夫,几十年如一日的守在妙手堂中,成了妙手堂的老字号,活招牌。
她适才初进门时,见着那年轻许多的孙老大夫,当即也是被唬了一跳,之后伙计有意为难崇伯,她站出来那一番争执又故作姿态,也正因为了解那孙大夫的性子。
孙老大夫孙熹这个人,崇医尚道,善名远扬,遇到这种事,定会出面讲公道话以显示他仁善公正的心怀。而林青穗本意也是为斥责那轻妄伙计一番,卖药倒是其次。
表面看来,孙熹是个德医双馨的杏林妙手,但他也有泥古不化之处,比如,他不会对徒弟倾囊相教。
李鹄在他那里学了十来年的医药之道,尚只学得他三分本领,并不是因为他的医术有如何高超难学,而仅仅因为孙熹素来藏私不肯教授。
李鹄曾暗下跟她抱怨过,他学了这些年药,总觉着不得其道,也没学到能走出去独当一面的本领,林青穗就给他出主意,让他时常请老大夫喝两把小酒,趁着他微醺之际,好好请教请教学本事的要领之处。
之后有次孙老大夫酒后失言,总算对着李鹄道出了实话,孙熹说:“老话说得好,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猫教老虎,得留一手,全教给了你,我吃什么?”
难怪妙手堂流水似的掌柜伙计,铁打的坐堂老大夫。
林青穗想到此处,不由得摇了摇头,她虽只是一介女子,却也知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方是正道,那之后李鹄便心灰意冷,草率还了乡,林青穗心中大为不忍,又对李崇道:“伯,那孙老大夫,其实也不是顶好的人。”
李崇诧异,“那大夫不是买了你的药么,怎地你还认为他不是好人了?”
林青穗一番苦心却不能言,正琢磨着如何开口,肚皮却响起一阵呼噜噜之声,伯侄两个面面相觑。日已正午,他俩连朝食都不曾体统吃过,正巧行至城北正祥胡同,路边全是卖瓦碗灶锅等器具的,只巷尾一角有间小小的摊铺,简陋地搭了个小小的草棚,棚顶上头两面各挂了块灰扑扑的幡布,浓墨粗笔各自写着一个面字,一个茶字。
李崇与青穗行至面摊前,里头不过摆设了三张矮木桌,并几条做工粗糙的长条板凳,无其他客在,小灶台旁坐着位褐衣妇人,见人来连忙起身来迎,“两位客人是吃面还是吃茶?”
林青穗想请崇伯吃好一些,便问:“有何种面?何种茶?”
这妇人面色似是闪过一丝羞惭之色,继而飞快地掩过那丝不自然,她热切地看着林青穗,轻轻柔柔解释道:“小客人,面有肉丝泼面,阳春面,茶有葛艾茶,味道不错的,您试试。”
因她说话的声音细柔软绵,同自家娘亲有些相近,林青穗便多看了她几眼,这才发现,这妇人的面相生的十分标致,白面朱唇,黛眉明目,气质婉柔,并不像是个做惯小买卖营生的娘子,倒像个养在深闺的美娇娘。
那妇人见林青穗在端详她,面上竟还隐隐显出薄粉来,林青穗压下心中疑惑,客气地对她道:“来碗大碗的肉丝泼面,小碗的阳春面,一壶茶,多谢了。”
李崇知她点了肉泼面是为自己,便说:“阳春面无甚滋味,上两碗肉泼面,”妇人听罢颇为为难的看向林青穗,林青穗轻叹一口气,道:“听我伯父的罢。”
“哎,”妇人面色露出些喜色,这才柔声应了,旋身去灶台忙活煮面。林青穗四顾打量了一番这小面馆,这面摊虽摆设简陋,案桌台灶倒擦拭得还算干净,碗筷也用木桶罩着免得沾灰,可见这妇人是个手脚勤快且爱洁净的。
按说这时辰应当正是饭点,这条胡同卖吃食的又少,这妇人面摊的生意却这样不好,林青穗本以为是因这妇人抹不开面儿,不敢吆喝揽客来吃食。
但她很快就知晓了真正的,根本的缘故了。
因为这面煮的,实在太糟蹋粮食了
那妇人端上来两海碗,不明是面坨还是面条的汤食,汤水煮成浑浊的暗黄色,上面铺着一层炒得焦黑的肉糜,林青穗和李崇盯着桌案上的面碗,再缓缓抬头相顾一视,两人目光之中都带着不敢置信的震惊,这样的面,竟还能摆出来卖……
“客人慢用,”那妇人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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