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洛阳?
不,洛阳虽是他的故乡,却并未留下什么快乐的回忆,而且距京都不够远,又是皇后喜欢的地方。
迁都!也许哪天圣上真被皇后说动了呢?这样的事儿不是没有先例,而是......太多了。就算圣上坚持京都是国之根本不肯松口,圣上驾崩后呢?等太子登上了帝位,以他的性格,很可能第一件事儿就是忙着成全自己的孝心。
洛阳显然不行。
也许,剑南道?
听老夫人说,剑南道山高路远,滩多水急。当日她随老国公进京,山路换水路,一路上吃尽苦头,几次差点丧命。皇后当时年纪尚幼,比其他人更觉辛苦。武敏之最知道,幼年的不快记忆,最是难忘,她应该不想重尝那般滋味。
不过也难说,皇后行事,寻常人向来难以揣摩,她出身利州,没准哪天,又想起了故里……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武敏之觉得很是索然,天大地大,原来自己已是无路可走了。其实他早就知道这道理。命不由己,惟有随波逐流罢了,只是困兽犹斗,他不能甘心。
他皱眉,突然有些恼恨。他努力要想淡忘的,并且一度以为已经淡忘了的,为何,她,她,非要让他记起?是怕他忘了那些过往吗?
他起身,将卷轴放入书柜中。那是他主持编辑的书,数百卷,整整齐齐码在书架里,在弘文馆二十万藏书里,也许算不得什么。但那是他的心血。
身后有人唤他,他回过头来,脸上是同僚看熟了的淡然微笑。
“见过武学士。”是李嗣真,满脸压抑不住的兴奋。
“李学士有礼。”他的目光,在李嗣真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敢问武学士此刻可有闲空?”李嗣真就是这般,太过小心谨慎。当然,他的理由是,不希望其
他同僚认为他攀附权贵。
“不知李学士找我何事?”武敏之也小心也谨慎,仍觉得李嗣真迂腐。朝中谁不知道他们参与编撰《三十国春秋》的数人交好,偏要在人前做出这般客套疏离的模样?不过,这是在宫中,他理解,也客套疏离地回了礼。
两个人行至一边坐下。
“常住兄。”离了人,李嗣真的称呼便变了,“我近日突然有个想法,自以为妙极,还请常住兄替我参详参详。”
李嗣真的宏大构思是:选取数十位大家,研究分析他们的书法作品,以期完成一部理论著作。他的构想是:将这数十位大家分为三品,每品中又分三等……
武敏之听得漫不经心,这算不得原创,不过是仿效庾肩吾的《书品》体例,拾人牙慧而已,真不明白李嗣真的兴奋从何而来。
李嗣真看出武敏之不太感兴趣,不过他自有杀手锏。
“庾肩吾所作《书品》中,最高为上上品。上上品之上呢?常住兄对书画颇有造诣,看到一幅绝世佳品,是否有这感觉:非语言所能形容,上上品三字,哪里就能说明其妙处?”说到这里,他停住话头,笑眯眯地望着武敏之,卖起了关子。
武敏之点头笑道:“承胄兄说了这许多,原来妙处却在这里。你有何高见,倒是快快说出来的好,我如今最是个惫懒人,却懒得费心思。”
李嗣真不以为悖,反点头赞道:“知我者,常住兄也。上上品不能形容者,上上品之上,逸品是也。”他的眼睛星光直冒,显然对自己想出来的这个词得意之极。
“逸品?”武敏之沉吟道,“非同一般,超绝脱俗。”并非他奉承,而是古往今来,学问难做,难就在敢想二字上。有时候想出一个字,便可闻名天下,世人皆知。
“果然是常住兄。”李嗣真道,“超绝脱俗,至高无上,就是取这意思。
武敏之不由笑道:“果然是妙极。只不知承胄兄心中,当世,能算得上逸品的,都有哪些高人?”
李嗣真微笑不答,却眼神微妙地瞟了武敏之一眼。武敏之摆手道:“罢罢,我岂是不知天高地厚之人?三品尚且不入,逸品,哪里敢想?”
李嗣真倒也不客套:“常住兄年纪尚轻,成就未可限量,未来如何,难说得很。或者,待此书完成之时,常住兄能入选其内也说不准。”
武敏之佯怒道:“承承胄兄抬爱。只不知承胄兄这话,是在夸我呢,还是在贬我?”
李嗣真哈哈大笑:“岂敢岂敢,我有自知之明罢了。这书说着容易,真要完成,也不知道究竟要等到几时。常住兄既觉得这主意好,到时你我,邀上希美和正等,仍如此前,一起参与编撰可好?不过,这入选之人,你我还得先仔细参详,待考虑周全了,再上书太子,待太子下诏后,便可着手此事。”他的手指弯曲着在虚空中抓了几抓,显然是已经手痒了。听李嗣真意思,不管他答应与否,倒是先定他下了。
武敏之有些心动,但只是一瞬。当初主持编撰《三十国春秋》的激情早就没了,留下的只是难以言述的倦意。他微笑道:“我何德何能?还是专等着拜读承胄兄的大作罢。”
李嗣真也不多说,起身欲走,又坐了回来。他凑近武敏之,似乎想说什么,躇踌片刻,还是觉得虽左右无人,但对一个自律的人来说,在这办公场所不宜说私事儿。
“我昨日送的贴子,常住兄可看过了?”他压低声音简单问道。
武敏之一愕,道声对不住,解释说昨日有事耽搁在外,并不在府中,又追问何事。李嗣真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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