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脱了鞋刚踩在廊子上,怀夕就举着一双软底的寝鞋过来,跪坐在他脚跟前非要他穿上,嘴里还碎碎念:“这天都凉啦,木廊子可不能赤脚踩,凉从脚底起哩,您要是着了寒气,奴非被板子伺候不可……”巴拉巴拉没完没了。
赵元一把拽过软鞋自个儿塞进去,翻着白眼进了屋子。
一进去,四个留头的小丫头就跟梭子鱼似的一溜儿跟过来。她们个个殷殷切切的,大气都不敢出,赵元走到东,她们就排成一列跟到东,赵元拐到西,她们就后头撞前头,跌跌撞撞跟到西。
总之就是跟着他。
赵元这一下那个后悔呀!他给忘了园子里这几个刚来的小丫头,否则定直接回他爹那儿去。
这几个丫头都是十岁的年纪,先前一直在立秋那儿教养,后又让立春几人带着,学得都是怎么行礼怎么端茶怎么递水怎么打扇子,乃至于怎么回话,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内院规矩大,做得最好的奴仆就是平时隐形了似的,主子需要的时候却立刻出现,动动手指就得知晓主子的意思。
只是这里头学问大着,便是一股脑地灌输给这些小丫头们,她们一时半会儿的也理解不来。虽说已经放到赵元的朴拙园里伺候,但不当值的时候还得跟在四个立后头学规矩。
赵元见了针线上的,被伺候着换上一件件从里到外的衣服,这一套的衣服送过来,却不仅仅只是一件外罩的深衣,还有那缀着玉搭扣的腰带,钩着花样的荷包,配衣服的玉饰,甚至于和衣服一样澜边的的木底小靴子。即便他年纪小,外出也如大人般穿得正式。
他一边换穿着衣服,一边问四个丫头:“你们名字都还没取吧?”
几个小丫头面面相觑,最后右侧第二个站出来道:“回大郎,都没取呢,还请得大郎给咱们取个名字。”
赵元带点讶然打量了一下出声的这个,看来这一个胆子大些,声音虽有些抖,不过说话条理还算清晰。他就问道:“取名不急,我来问问你,你是府里的还是外头的,原先叫什么名?”
四个小丫头都穿着上黄下绿的“制服”,梳着双丫髻,可这个说话的小丫头却在丫髻上带了两朵小小的银花,皮子白嫩,眼睛有神,明显不是那吃过苦长大的。
兴许是见赵元态度好,年纪又比她们小,小丫头慢慢放松下来,甜甜一笑,道:“回大郎,奴是府里的,阿爷是外院管采买的赵大,奴原先叫赵茹,我阿娘都叫我妞妞……”说着说着就忘记自称了,等自家醒悟过来,顿时手脚无措,脸也涨得通红。
赵元却没责怪她,杵着下巴想了半天,突然一脸的恍然大悟。
他指着赵茹道:“我想起来了!去岁我阿父带我去看灯,赵大赶的车,他还自个儿掏钱给我买了一盏兔子灯哩!”他又眯着眼打量赵茹,道,“这么一说,那天晚上还有个小丫头跟着娘亲看灯,遇到我们一行,对着赵大喊爷,莫非就是你?”
对于比自己小五岁的男孩叫自家小丫头,赵茹却没什么感觉。她一听赵元说这事,眼睛都亮了,笑眯眯地行了礼:“就是奴呢。”
赵元也笑了起来:“我记得,你仿佛还偷偷塞了我一串蜜豆团子,我吃了一半就叫阿父发现了……”结果好好的过节还被打了两下屁股。
两人都沉浸在对往昔的回忆里,直到针线上的婆子低声提醒赵元脱下衣服,他才反应过来,脱了衣服道:“去跟母亲说,衣服都很合身,不用再改了……还有,我晚上去陪母亲吃饭。”
婆子告退,赵元就坐在席垫上,对赵茹说道:“按规矩你们进了内院就得改名,不过我觉得名字都是爷娘给取的,随意改了也不好,给你们起的名字就当小名吧。”
赵茹退回去,几个人一起给他重新行了礼:“喏。”
赵元仔细想了想,就算小名,毕竟是女孩子的,也不能随意起。像他爹起名字就很没有品位,什么甲逊乙镞丙仞的,要么就是立春立夏立秋立冬……
“这样吧,”他拍掌决定,“赵茹就叫芳绫。”
他又指着右侧第一个眼角带泪痣的:“你叫芳绡。”
指着左侧第一长相明艳的:“你叫芳锦。”
最后指着左侧第二长相温柔的:“你叫芳帛。”
赵元又取了笔写给她们看,中途有个字不会写,还是原先的赵茹现在的芳绫告诉他的,又跟她们说各自的名字都是什么意思。虽说四个里只有芳绫识字,但只有知晓自己名字写出来是甚个样,乃至于知晓名字的含义,才能对这个名字有归属感。
他笑道:“女孩子家家,都像丝织品一样贵重美丽,你们在我身边做事,我也会好好待你们,不让别人欺负你们。”
若彼此年纪再大些,这话就显得不大庄重了。不过此时赵元认真的小表情,还是让四个小丫头很是感动,心里也鼓起几分勇气。
做人奴婢本就已经低人一等,若跟个惜贫惜弱的主子,倒也能得几分庇佑,比那庶民日子还好过许多,若跟个脾气暴烈的,就像平白跳入了火坑,受磋磨的时日且在后头呢。
芳绫在家里也是奴婢伺候着,千宠万宠长大的,胆子也比那后头买进来的要大许多。
她们这些府里长大的心里自有一套标准,便是同样做奴婢,也分个一二三等,不说月钱不一样,连吃穿用度也有大不同。府里下人之间互相婚配,甚至于和外头庶民婚配,也是一二等的奴婢最得人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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