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今日在街上偶遇的老者,乃是年初才禅位于当今的太上皇。
太上皇如今六十有八,去年万寿节当日,在庆典上一头栽倒,接着就是缠绵病榻多月。他年幼登基,一生皆在帝位上殚精竭虑,身体早已油尽灯枯。
当御医给出剩余寿命不足一年的诊断时,经过几番深思熟虑之后,终于决定禅位给儿子老四宇文祜。
虽然身体不太好,可太上皇是个闲不住的,只要条件允许,他就喜欢出宫到处走走。往日总是没有时间,可在生命的最后岁月里,他希望能好好看看自己治理下的国家,但因为身体原因,也只能在京城将就将就了。
今日也是这样,却没想到碰上了个有趣的娃娃,逗他开怀一乐的同时,也给他带来了刻骨难忘的痛苦。
等马车回到紫禁城的时候,老者已经痛得快没有意识了,青白的手指无力地抓着身边老仆的胳膊。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他能信任的只有身边这个人,就连他的亲儿子们都不行。
马车并没有在宫门口停顿,一路飞驰向乾清宫而去。不知是真孝顺,还是为了做出姿态,当今继位之后仍请太上皇居于乾清宫,自己则住在旁边的养心殿。
初冬十月的天气里,老者浑身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灰色浑浊的汗水打湿了厚重的衣袍,散发着一种淡淡的异味。伴随着汗水的,是潮水一般抽髓刮骨的疼痛。
老仆急得都快哭了,他脸色已经惨白,看上去比怀中老者还要难看,有水光在眼眶里闪烁。一边紧紧抱住老主人颤抖的瘦弱身躯安抚,一边连连怒吼着车夫加快速度,一边又叫嚷着御医怎么还不来。
“主子,您忍一忍,吴御医来了。”一看见被侍卫塞进马车的御医,便被他拎到老者跟前,急切地道:“快给太上皇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快!”
吴御医的年纪比太上皇都大,因医术实在出众,至今还没有告老。他是一路被侍卫扛着过来的,又被连塞带扔地弄进马车里,一口气都差点喘不上来。
可看老仆惊慌的样子,他也不敢怠慢,咽了口唾沫尽量平稳心绪,开始为太上皇把脉。半晌后,吴御医轻咦了一声,用帕子沾了一些太上皇的汗水,凑到鼻下轻嗅。
看他这磨磨唧唧的也不说话,老仆急得不行,大声问道:“主子怎么样?严不严重?有没有什么法子医治?你……你倒是说话啊!”
“目前看来倒是无妨,脉象上倒比往日还要好上一些,若是能经得住,太上皇说不定能够痊愈。只是……戴权,你怎么能给太上皇乱吃东西?这药虽然十分对症,但药性也太猛了,太上皇的身子已经被掏空,吃这样的虎狼之药,也不知是福是祸呢。”
老御医跟老仆的关系不错,趁着马车还没停下,拉着他小声说道。这事吧,若是太上皇好了,那就万事大吉,可若是不好……这老货可逃不了一死。
“那你倒是想想办法啊,主子难受成这样,要你有什么用。”老仆根本不关心自己是个什么下场,他关注的只有主子的身体。
御医正打算回话,马车已经停下来,只听外面有个低沉微哑的声音道:“父皇怎么样了?”随着这问话,马车的门被打开了,一个身穿帝王常服的身影走上前来。
御医连忙下来磕头行礼,老仆则在马车上行礼。来人正是登基不到一年的当今圣上宇文祜。他本在处理朝政,听人回报太上皇发病,便急忙赶到乾清宫门口迎接。
当今并不停留,对两人摆摆手示意免礼,直接自己爬上马车,握住他爹的手,仔细打量父亲的脸色。见老者身上汗流不止,身体因疼痛蜷曲颤抖着,不由得皱了眉。
“可以移动么?”见吴御医回可以,便招手让太监抬着软榻过来,亲手将老者抱下马车,小心翼翼地放在软榻上。
太上皇的寝宫里,已经等着一屋子的御医、太医了,挨个上前来为老者诊脉。每一个把完脉之后都沉默不语,然后就在那儿面面相觑,最后便是将殷切的目光头上吴老御医。
“到底什么情况?”当今坐在太上皇床边,时不时地为他抹去面上渗出的汗水。见御医们半晌没有结论,不由沉声喝问。
吴御医暗暗乜斜乜斜身边没义气的同僚们,斟酌一番说辞之后,道:“回禀皇上,太上皇的脉象来看,身体正在好转。方才臣验看了太上皇流出的汗水,颜色灰暗浑浊,闻之有淡淡腥气,像是身体在排毒。只是,太上皇的身体有些弱,如此下去怕是……”挺不过去。
他话中的未竟之意,当今听明白了,心情有些沉重。他顾不上去追问为何会如此,沉吟了一下,道:“既如此,你等快去拟了方子来。”
当今继位方半年有余,朝中虽然看似平稳,兄弟们也都老老实实的,但那是有太上皇爹在上面镇着。他如今虽也渐渐掌握权柄,可尚还需要时间,太上皇爹还不能驾崩。
他都可以想象得到,若是父皇因这个意外去了,那些兄弟们会怎么跳出来蹦跶。本就还没坐稳的皇位,指定会波澜骤起。
太医院几位医术高深的御医再碰头,小声商议着如何配伍用药。除了这之外,整个寝殿里是一片静寂,周围伺候的太监宫女们行动见都不见一丝声响,大气都不出似的。
“啊……快、快,朕要……更衣……”此时,倒在龙床上的太上皇猛地坐起来,吓了众人一跳。不过他不管旁人什么反应,一手撑着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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