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可没问。”渔僮难为情地干笑了几声。
棠辞也早就料到他不会这般细致,点点头,倒了杯水。吩咐道:“你去厨房看看排骨是否煮熟了,汤若烧干了记得加些水。”又唤住动作敏捷半只脚已经跨出门槛的渔僮,“莫要偷吃,晚上陆禾过来一同用饭,那可是三个人的份儿。”
渔僮撇撇嘴,揶揄道:“公子,你现在可不比从前了。你可是月俸二十六石的朝廷命官!怎地还这般小气?陆公子饭量大你又不是不晓得,那点骨头哪里够他塞牙缝的?要不你再给我几十文,我跑去西市桥底下再买一两斤回来?这个点儿的肉指定新鲜着呢!”
捡了本书朝他扔过去,虽被他轻易躲开,棠辞也不着恼,只微微笑道:“买罢,俸禄还没领,先预支你的工钱如何?”
倏尔,樵童如一道幻影,哧溜一身没了踪迹。
走过去拾了书本,拍拍灰尘。耳边骤闻城内报时的鼓声,说笑间的功夫竟已到了申时末。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展开纸张,碾磨笔墨,凭窗临帖。
棠辞的心境随着白纸黑字的充盈,也愈加放松随和。他不必挂心于柳湘清案件的内情,七凤楼地处章台街2,是自翰林院来此的必经之路,陆禾那个好事的性子想来不会错失在自己面前难得充当一次说书先生的机会。
京师地界,又时值白昼,甜水巷多贫户穷者,不惧匪盗,是以宅院大门未落锁。
陆禾一手抱着小酒坛,一手推开虚掩的木门。
杏花树下,一白衫少年束一网巾,拈一棋子自弈。春风徐来,杏花飘落,嵌在衣肩衣襟的粉白色与透过横斜树影的淡金日色相映成趣,衣袂翩飞,面若冠玉,双瞳剪水,轻而易举便成了画。旦闻响动,眉头轻轻一蹙,看向来人,再微微挑起,配以未从四方棋盘中脱离出来略带算计幽深的眸色,奇道:“这才几时,你竟来了?”如是一来,画卷所绘愈加鲜活生动。
再看陆禾头戴儒巾,身着襕衫,腰系丝绦,分明一副先行回家换下官服的模样,更感到诧异:“那连旷达是如此好应付之人,折腾了你们几个时辰就放行了?”
“哪里好应付?”陆禾将酒坛搁在石桌上,悠然坐下,慢道,“他性子慢吞,又做事谨慎小心,唯恐漏了一星半点事务没与我们说。若是陛下再给他几日时间,他怕是连内宫十二监都要与我们细细道来!”
封泥未拍开,然酒香已四溢。棠辞是个馋酒之人,当下不及召唤在厨房忙活的渔僮,自个儿取了两个杯盏回来。斟了各半杯,入口顿觉酒液醇而不腻,便问道:“廊下内酒3?”
陆禾只轻啜了一口,他素不善饮,喝酒只为助兴,点头道:“路过何家酒楼,许是遭柳湘清一事影响,生意差了许多,我瞅着还剩一坛荷花蕊,便买了过来与你。省得你几次三番数落我白吃食。”
棠辞听到这儿,唇边勾起一抹洋洋自得的笑,面上仍旧讶异:“柳湘清?七凤楼那个名妓,怎地了?”
陆禾果真经不得他撺掇,酒意上来了,举着酒杯手舞足蹈地说了起来。原来昨夜包下柳湘清的是吏部侍郎邢康平,妓院商所,老鸨锱铢必较,大多码着时辰一丝一毫容不得疏漏,于是今晨龟奴按令叩门,久不闻响,便推门而入。入目即见柳湘清七孔流血地躺在床上,邢康平压在其上,亦是衣衫不整不省人事。龟奴只当作寻常小事报与老鸨,老鸨才想着弄醒邢康平,钱财私了即可,哪知官差不知从哪儿得的风声闻讯赶来,查封妓院,收管尸体,押了邢康平。
“连大人与邢康平私交甚好,是以闻此消息向我们连连告罪,急忙奔走去了。”开朝以来便严禁官员狎客游欢,身为朝廷三品大臣便服出入烟花柳巷本不是件小事,只是各个官员间大多互相包庇彼此容忍,御史上奏弹劾也被压了下来,因此才一直苟且寻欢。可柳湘清这事闹出人命,人赃并获,任凭邢康平有几张嘴也说不清道不明,即便朝中有人说情,罢官还乡怕还是最轻的处置了。
一席话间,棠辞已小半坛酒下肚,眸色依旧清明朗朗,不见醉意,倒是脸颊泛起了点点绯色。他淡笑一声,道:“顺天府衙这次倒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陆禾微微一笑,默然不语,凝神望向棋盘上的日月乾坤。
那边厢,渔僮出来汲水,瞧见棠辞正空腹饮酒,当下急得从厨房里倒出一碟油炸花生砸在棠辞面前,怒道:“我的小祖宗,老太爷!您自个儿身子金贵娇气您不晓得?去年仲夏才因为酗酒病了好一个月,病好以后搬去尚书府养身体被老爷罚抄书,吃了一个月素食,还不长记性!”
棠辞是个好脾气的,纵有一两颗花生弹到衣服上也只轻轻拂拭沾上的盐渍,脸上仍旧挂着笑意,轻眨眼睛冲急红了眼的渔僮道:“半坛酒罢了,无碍。被罚抄书是因着别的事宜,你别推怪到这好酒身上,否则陆禾以后定借着为我着想助我养身的理由次次空手而来。”
陆禾正觉得冤枉想要争辩自己偶尔也会带几枝野花野草过来访友,冷不防渔僮朝自己狠狠剜了几眼,听他哼了一声讥讽道:“你下次再拎着酒过来,我连酒带人一起扔出去!”
望着渔僮愤恨而去的高大身影,陆禾摇头叹气:“仆如其主,仆如其主啊。”见棠辞眉眼含笑,陆禾又酸溜溜地续道,“只我一个人在家,懒得开灶火煮食罢了,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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