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令曲鸿想起了曲渊,不禁陷入沉默。琴莺也想到了同样的人,半开玩笑道:“譬如你那义父,他怎么没随你一起来,难道已经老态龙钟,走不动路了?”
曲鸿的眼睛垂下去,很快又抬起来,沉声道:“琴姑姑,他死了。”
琴莺脸上的笑意瞬间结了冰。
☆、柳浪闻莺(三)
曲鸿接着道:“三年前,他被人杀了。”
琴莺不自觉地退了半步,手扶在桌沿上,不意间碰到了琴弦。
琴弦发出一阵杂乱的嗡鸣,回荡在安静的房间里,像一簇突兀的芒刺,刺破了原本的宁静。待那声音消失后,她问:“是谁做的?”
曲鸿坦言道:“我也不知,但我这次来,便是为了调查此事。琴姑姑,我昨夜送来的那个女孩,还有此时在楼下等候我的那两个人,都和义父的死有关。”
“那女孩是什么来历?”
“武林名门潇湘一派。”
“楼下的两个人呢?”
“他们是她的同门师兄弟。”曲鸿答毕,又补充道,“三年前杀死义父的人,使的也是潇湘一派的剑术。”把当年的前后经过简单讲了一遍。
琴莺沉默了许久,震惊的神情逐渐褪去,眉心逐渐凝起,似乎终于理解了眼前的事态。而后她忽然向前走了一步,来到曲鸿的对面,冷冷地盯着他道:“鸿儿,我不喜欢谎话,你若有一个字诓骗我,我马上就杀了你。”
她的语调也跟着降了温度,从清冷的潭水变成慑骨的坚冰。杀字从一双朱玉般的红唇里吐出,令人不寒而栗。
曲鸿也被嚇得不浅,他没想到一个青楼女子的身上,竟会流露出如此杀气。
但他没有退缩,他取下悬在腰间的器物,小心翼翼地解去外面的裹布,动作很慢,仿佛揭开的不只是一层布料,而是一道陈年旧伤。可他还是这么做了,布料徐徐展开,一端摊落在地上,展到尽头之后,露出一根玉笛。
“琴姑姑,您应该认得,这是他从不离身的东西,若不是他真的死了,也不会由我拿着。”
琴莺从曲鸿手里接过玉笛,垂下眼,指肚贴在玉面上反复摩挲,检查,许久才递还给他。
她没有再说警告威胁的话,只是淡淡地问:“鸿儿,这玉笛你会奏吗?”
曲鸿摇头道:“不会。”
“他没有教过你?”
“这玉笛受过损坏,已经奏不响了。”
琴莺望着他,久久不语。他以为琴莺还有更多问题要问,可她却没有问,只是安静地凝视着他,脸上的表情甚至称不上悲伤。曲鸿迎上她的目光,忽然就懂了心如止水的意思。止水之中,不仅是时间,连情绪也是内敛的,沉在深深的潭底,不管悲伤或是喜悦,哪怕蔓延到天荒地老,水面上却仍然平静无痕。
而后,琴莺坐回琴前,又弹了一曲。
*
这一曲弹了很久,曲鸿不言不语,安静地等在一旁。
这一次,琴弦在琴莺的手底铮铮而震动,奏出的旋律大起大落,哀恸凄婉,如泣如诉,曲鸿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抛进寒潭之中,每一个音符都像一根冰针刺入耳朵,他眼睁睁地看着水面淹没头顶,悲伤侵入百骸,而他滞在原地,六神无主,惊惶失措。
这绝非寻常人所能奏出的旋律,曲鸿带着震惊的心情,凝望着琴莺的背影。
说来此人的来历出身、武功套路,他根本一无所知,上一次琴莺与义父见面时,他只不过是个孩童,对她说过的话已经全然不记得。他虽称她做姑姑,甜言蜜语讨好她,却与她并不相熟,只不过要办成这件事,除她之外,实在没有别人可以依靠。
他从来都是孑然一人,以日月为伴,与孤独作友,连亲生爹娘的名姓都不曾知晓,仅有的义父也死于非命。好容易遇到一个可以依靠之人,可他却亲手扯断了那份触手可及的牵绊,扯出的伤口正淋漓地滴着血,痛楚像千万柄利刃,从四面八方抵住他的喉咙……
好冷,好痛,痛得他肝胆俱裂……
这琴曲会侵蚀神智!
他猛地回过神,立刻以手指捏住另一只腕上的会宗穴,运功调息,以内力将双耳封闭,也将风长林的身影从脑海里驱散。
琴声变轻了,但仍然还在,细微的声音钻入他的耳朵,鼻子,眼睛,浑身上下每一个缝隙,牢牢地钳住他的心。痛楚虽然消弭,悲伤却无处不在,悲伤是如此沉重,他明明分毫未动,却已耗尽全部的气力,连站立都成了负担。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曲子。
琴莺终于停下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黯淡下来,她还像昼时那般端坐在琴前,问:“鸿儿,这曲‘百花恸’,你觉得如何。”
曲鸿从漫长的噩梦里脱身,慢慢平复了呼吸,才道:“姑姑的琴自然是极美的,只不过,百花一齐恸哭的声音,实在太过悲伤了。”
她淡淡道:“为他践行,不是刚好么。”
曲鸿深吸了一口气,郑重道:“琴姑姑,我本不想将您扯进江湖纷争里,但您是义父唯一的故人,所以我只能找您帮忙。”
琴莺站起来,平淡道:“无妨,告诉我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知道理由。”他答道,“他死的时候,身上被刺了十八剑,惨不忍睹。无论如何,至少应该有个理由。”
琴莺像是想起了往事:不施苦痛。这样的人,纵然该死,也总该死得有个理由。”
房间一角,屏风背后,忽然传来“咚、咚”的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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