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去认真询问了京兆府的同僚,得知此案不过是睿亲王府一名粗役莫名死在了内城小巷,身上揣着一封莫名的书信。第二日看刑部李侍郎跟皇上奏请皇子手书核对时他内心更慌张了,自然猜测到了那封书信内容跟皇子扯上了。
家丑不外扬,自来没有哪个皇室愿意将自家人造反的事宣之于天下的,有哪个皇子造反被发现了都是暗搓搓安个其他罪名给处置了,万不能经朝臣口中而出。
是谁将此案添油加醋传到了他的耳中?林御史私下琢磨过,当初除却街上四起的谣言之外,便是太常寺的一位同僚跟他提了一嘴,还说因着慎亲王对陛下有救驾之恩,这睿亲王仗着是慎亲王遗腹子,便衔恩封了亲王爵位,皇上不喜已久,近日太后微恙,睿亲王却都不曾有过一次进宫探望皇祖母,皇上怒其不孝不贤。
作为御史的他自然想到这是个出头的机会,建元帝是个公认脾气不错的皇帝,对待臣子一直都是春风和煦的态度,就是有些护短。
那时他并未深思这同僚说这话有没有什么深切涵义,毕竟太常寺管祭祀的,与之向来无甚冲突。后面他对这位同僚平日里交好的官员细细研究了下,光禄寺管宴席的那几个,鸿胪寺接待番人的那几个,翰林院里的酸秀才,六部里也有几个,户部刑部……刑部右侍郎!李纲!
当日李纲早朝告假,主审定了沈麟,二人分别为刑部左右侍郎,关系素来恶劣……想通透这一点后林御史整个人都懊悔不已,定是那李纲设了局想折腾沈麟,却牵扯了他入局!
林御史这内心思绪转了千百转,但此刻的场景却容不得他再多思。开弓没有回头箭,林御史的膝盖重重到跪在了金銮大殿坚硬的花岗岩地板上。“……臣,有要事启奏。”
他不能承认自己是诬告,这罪名若是认了……他心下一狠,现在只盼李纲的这个戏能妥善地唱下去,不自觉中,他已经将自己绑在了李纲这条船上。“睿亲王谋逆一案,陛下定下三日之限,令沈麟沈大人查清,臣认为,沈大人是该将案情结果告知天下了。”
大理寺、宗人府及督察院的官员们心下齐齐吁了一口气,暗自庆幸林御史将屎盆子全部扣在了沈麟一人身上,非常好,就让皇上忘记当初的“三司会审”吧!这三天战战兢兢的日子实在难捱,你说那李纲怎么这么会挑事呢?
此时的李纲还不知道,他已经在众人心中被成为此事主谋者了。
听完林御史的话,建元帝面无表情。三天前震怒之中下令彻查后,他便有些懊悔,何必为林御史这种终日蹦跶的人生气,一不小心打只老鼠伤了玉瓶子,不说睿亲王,就是被推出来审案子的沈麟也是他贯来疼宠的小辈——沈家人在天家面前一向十分有脸面。不过天子金口玉言,出口了断没有收回的,他便想着将此事悄悄揭过了。
倒是没想到现在不怕死的人相当多,真是当他脾气好啊!建元帝深吸一口气,“沈爱卿,案情可有进展?”
——还是先听听沈麟怎么说,毕竟其实他也有点好奇沈麟查出什么了,毕竟人家还特地借了顾家的小子去帮忙查案,还奏请皇子手书,闹得挺大的样子呢。
如果知道建元帝的内心想法,沈麟估计会对这个无论上司还是同僚都怀揣一颗八卦之心的工作环境感到绝望。不过此时他只是执象牙笏出列,声音清朗。“回禀陛下,确有进展,只是还需现场对诸位同僚有数问,方可得知此案真凶,望陛下准奏。”
建元帝挑眉,“准奏。”他又想了想,吩咐身边内监,“宣止儿进宫。”
这边沈麟已经对着象牙笏上事先做好的小抄,将此案案情于大殿之上一一叙述,“……我们比对了命案死者身上的书信与皇子的手书笔迹,发觉其形迹与三皇子相近,但通过顾翰林的笔迹鉴定,我们确认其乃人为有意的模仿之作,且将书信置于睿亲王府粗役身上,嫁祸之心昭然!”
“……此人暗藏祸心,剑指睿亲王及三皇子,私造罪证,妄以谋逆之罪陷害忠良,实属天理难容之辈!”沈麟给害自己忙活这么几天的罪魁祸首扣帽子,“顾翰林辨认其仿写之人为一善‘竵匾体’之民间写书人,但前去追查时却此人已遭迫害。”
沈麟稍微停顿,看大家向自己投来“快接着说啊”的眼光后方悠悠开口,“……但皇天不负苦心人,通过仔细的搜寻,我们在写书人的住所处发现了凶手遗留下的一只鞋子,经过比对,与当初命案现场凶手留下的脚印一致,我们不难判断,此为此案背后主谋的鞋子!”
……鞋,鞋子?众人被这忽然翻转的画风惊住了,曾有幸跟京兆府尹一起讨论过案情的某些官员差点没被口水呛到,现场何时有的所谓凶手脚印?这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编故事真乃大丈夫?
反正不管众人做何表情,只见沈麟从怀中掏出了……一只鞋子,上面还绣着熟悉的孔雀花纹,某些官员见此默默地往后挪了几步。
“诸如诸位大人所见,这是一只三品文官的鞋子。”沈麟忍住上面散发出的某种奇异味道,毕竟是从衙门内某同僚平日偶做休憩时的床底下翻出来的,味道实在有些让人无法恭维。“为何一只官员的鞋子会遗落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我们可以猜测,此案或有朝中某些或某位同僚的手笔。”
“陛下,臣认为,诸位大臣不会介意试穿此鞋,以证明自身清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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