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茶杯,想起了两个小时前。
两个小时前,他步履矫健的迈入办公室,他从容悠然的坐下,他的目光扫过对面那苍白的年轻人,满是漠然。
然后,那个苍白的,有点秀气的年轻人笑了,他的笑声与他的人一样,有些轻飘飘的。
他徐徐开口,声音低沉。
“您真是子孙繁盛。”他说。
这当然是一句屁话——董事长四十岁丧偶后再未续弦,现在膝下唯有一子,哪里来的子孙繁盛?
但这句屁话产生了不可思议的效力:它将这位高权重的老人生生钉在了椅子里,再也动弹不得。
青年朝他微微一笑,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
“两个小时了。”林简从猫眼里盯着办公室:“话说我该出去了吧?”
“两个小时了?”屏幕里光鲜亮丽的刘米思小姐翻了翻她手里的小册子,神情凝重:“方董事长现在是什么坐姿?”
“坐姿?”林简眯细了眼睛:“两腿好像合得有点拢,手放在膝盖上。”
刘秘书长舒了口气:“很好,五分钟后就出去。他的膀胱应该已经快要不堪重负了,在这种情况下你说什么他都不会怀疑。你看着我干什么——这是苏总谈判的秘籍!我们公司的咖啡都专选利尿型的!就你那点谈判经验,方董那只老狐狸分分钟看穿好吗?不让他憋着尿他就要憋着坏了。”
林简深深吸了口气,他觉得自己有点虚弱。
他闭了闭眼睛,伸手推开了门。
在方董事长第三次变换姿势时,苍白瘦弱的青年推门而入。他目光流转,直直落在方董事长身上。
“您好。”他推椅坐下,从抽屉里悠然取出了一副眼睛,径自戴上。
方董的神态森冷,双眼炯炯有神。只可惜,他脸上那一抹不时闪过的僵硬有效的破坏了他的气质。
“你好。”他生硬的回答。
林简不以为忤,他微微前倾身子,一眨不眨的盯住了那张严厉而苍老的脸。
“您有心事。”他慢慢说。
“心事?”方董事长嗤之以鼻,“我有什么心事?”
林简含笑不语,伸手扶了扶眼睛。
‘他有什么心事?’
两秒后,眼镜架微光流转,他眼前多了几行字:
‘斜纹贯面,主亲缘不祥。’——萧
亲缘不祥……再想想他身边那点稚殂的痕迹……
“方董功成名就,位高权重,人生无一不得意,”他悠然而笑:“所思虑的,大概只有子孙了吧?”
方知直起了身子。目光凌厉如刀。
“说下去!”
当然啦,这句话实在是威严满满,宛如帝王呵斥臣民,那一瞬间林简的面上都是一僵。
然后,他看到了办公桌下紧紧交缠着的两条腿。
“啊,”他忽的心情愉快了,“方先生的亲缘,可有点……不妥呢。”
“不妥。”方董垂下了眼睛,神色冷淡,“我还以为阁下有什么高见,原来是个不妥——不错,犬子是有些顽劣,吃喝嫖赌等等五毒俱全,我和他之间也确有龌蹉,说起来家门不幸。这些事情早就是街谈巷议的花边了,林顾问就打算拿这个来糊弄我?”
林简目光平静,他再次扶了扶眼镜。
‘这就是亲缘不祥?’
两秒钟后,眼镜又一次震动。
‘方的儿子是著名的纨绔,此次天通苑事件嫌疑人之一。现主犯已死,政府难以搜寻证据,无法控诉方某’——苏原来如此,林简笑了。
“五毒俱全倒不是什么大毛病。”他慢条斯理的盯着这位“特殊人物”:“毕竟还算是打着法律的插边球,真正的麻烦是犯罪违法,对不对?”
也不知是膀胱不适还是怎么的,方董的脸色有点白。
“果然名不虚传。”他慢慢说,“名不虚传。”
林简决心趁热打铁,他略微提高了声音,身体前倾(“记住,身体前倾可以给予别人一种精神压力。”by苏洛):“那么,令郎是不是加入了灵修会?”
果然不愧是五百强企业的董事长,哪怕是身处心灵与ròu_tǐ的双重打击下,林简面前的那张老脸都没有动一动声色,相反的,他只是冰冷的直视林简,好像涉嫌犯罪的不是他的儿子。
“不错。”他口气冷肃。
既然承认了,那就好说话了。林简若无其事的低下头,他悄悄探手,在桌板下贴了一张符箓。
他抬起头来,毫不意外的在方董的身边看到了几丝黑气。
果不其然,这方董甘愿冒着被警方发现的危险也要千方百计四处寻医问药,必然是因为他的那个独苗儿子。这么浓的黑气……也不知那位方纨绔在灵修会玩了些什么?
“灵修会本来就是邪教,令公子贸贸然加入,自然是深受其害。不知道令公子现在如何了?”
林简凝视着方董事长,试图从那张石头一样的脸上发现一点端倪。但他失望了,方董事长依旧戴着他那僵硬死板的面具,他的目光依然森严凌厉。
“精神错乱,身体不适,胡言乱语。”方董事长依旧简洁明了,也依旧语气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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