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那女子垂下头,似是给吓着了,梓兰畹竟有些莫名的兴奋。她的目标其实一直都是白子画。当然了,当然是这样。否则,她梓兰畹难道会浅薄到去欺负一个凡人吗?
她就是想看看,在这么个当口,白子画究竟会如何抉择?
如今的局势十分微妙。
仙界之人皆知,白子画唯一的亲传弟子放了妖神出世,险些酿成六界的一场浩劫。这个祸胎出自他门下,偏白子画不仅没有立即处置了这个孽障,反而暗中包庇。就算他后来亲手送了花千骨上诛仙柱,又将她囚禁。可是,既然花千骨才是真正身负洪荒之力的人,那么只要她活着一天,洪荒之力就在世一天,人心就不可能真正安定。
白子画以前心无私念,又胸怀天下,多年来对抗妖魔守护六界。人们因而钦服他。可现在,他的立场却如此暧昧不清,与以前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又怎能不让人疑虑从生。
仙界之中对白子画的质疑日盛,甚至有怨气滋长。这一切,都让他本人,和长留的威望大减,再不复以前了。
六大派今日齐聚长留,谁都清楚给摩严贺寿只不过是个借口。看如今的态势,倒有几分联手逼宫的意思。
只看现在坐在殿内的那几个人,霓千丈、极云诚,还有天山的那个新掌门孤岩岫,甚至是与长留关系紧密的尹洪渊,身为一派之尊,论地位、修为、人望,都是只差一步就能赶上白子画,成为仙界第一人。
有白子画珠玉在前,难道,他们真的不想要白子画当初的地位吗?
若他们不想,今日又怎么会齐齐坐在绝情殿内。
只不过,众人为积威所劫,都是对白子画仰望惯了的,虽然暗地里人心浮动,却又不敢当面发难。
他们害怕,她梓兰畹却毫无顾忌。
她又不想领袖群伦,她们韶白门更是八百年也轮不到去做仙界第一。即便今日自己出了这个头,在旁人看来只会是意气之争,而不涉及门派利益。就算惹恼了长留,想必他们怎么也不能拉下脸去为难一帮女人。
梓兰畹想得很清楚,今日若六大派得意,韶白门少不了分润些好处,自己也能出口怨气。若长留依旧挺立,自有蓬莱和玉浊峰顶在前面,韶白门不会有什么大麻烦。退一万步说,长留真的怪罪了韶白门,卫昔不是和白子画的徒弟很有几分交情嘛。若白子画真有传说中那么宠爱那个小徒弟,他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的吧?
再说,今日还有个绝好的靶子,就是眼前这个叫澄练的女子。霓千丈几人不敢直接对上白子画,却肯定不在意拿她开刀的。
霓千丈丝毫不知自己的心思让梓兰畹看得透透的,甚至已经计划好了拿他去顶缸。他一双眼上下乱瞄,毫无忌讳地打量着对面端坐的女子。暗暗心道,这女人公然住在绝情殿,又哪会有什么羞耻心。看她这会儿装得冰清玉洁,私底下还不知是怎么个狐媚样儿,又是怎样伺候白子画的。说起来,这等越是面上一本正经的女人,浪起来才越是要人命。
想到这里,他嘿然一笑,叫道:“兰畹上仙所言正是。这位……姑娘,尊上素来眼光极高,姑娘既蒙他青目,想必自有不同凡响之处,就亮亮也好。也让我等沾些尊上的艳……眼福啊!”
话中的恶意简直满得要溢出来了。方才梓兰畹一开口,那女子就低了头,此刻更是死压着身子不动。她左手盖在右手腕上,略微急促地捻着一只银镯,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梓兰畹不满地瞥了霓千丈一眼,早先时这人还端着点架子,这些年却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真把仙界的脸都丢尽了!
她又不由的冷笑,不过管他呢,反正不是自己丢脸。而且霓千丈这下子摆明了不肯放过澄练,就看白子画会如何做了。
他若缩了头,任这女子自生自灭。别人看他连自己身边的人都护不住,以后谁还怕他?他要是出手那就更好了,为个微不足道的女子得罪友派,还有他之前袒护花千骨的事,这般处事不公,再加上那些影影绰绰的丑闻,他的名声就真的岌岌可危了。
梓兰畹挑起了事,又有霓千丈接盘,此刻舒舒服服地功成身退,便欲稳坐钓鱼台看戏。对面的女子却猛地抬起头,笔直看过来。
梓兰畹挑挑眉,哟,她还恼了不成,她以为自己是谁啊?在仙人眼中,她这样的人就如同蝼蚁一般,不会特意去踩死她,因为实在太渺小。再说了,她又能怎么样呢,大哭大闹一场吗?有谁会在意,又有什么用?
梓兰畹嘲讽地看着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
可当梓兰畹与她对视,却忽然心中微悸,这女子瞳仁极黑,让人想起深不见底的古井,在阳光下泛着幽寒的光。
她挺身立起,目光在对面一扫而过,旋即转过身子,朝向白子画的方向。她的裙角随着飘起,恰似一片嫩生生的新叶舞在风中。裙角还未落下,她的声音已朗朗响起:“我在长留多日了,蒙上仙收留疗治,无以为报,今日……今日我愿为上仙……”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似是说不下去了。极云诚心中忽起不忍,她一个弱女子,孤身在此已是不易,又被他们这些人联手逼迫。不过,没想到她还有几分骨气,宁愿自己含羞忍耻,也要护着救命恩人。
梓兰畹方才让她扫了一眼,心中正有些不自在。她总觉得,方才那女子的神情中并无丝毫委屈,反而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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