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响起一声震撼人心的厉喝,仿佛将死之人最后的哀嚎。
从寒冷刺骨的水里穿过去,茅小飞抓住船的另一边,当那只手出现在船舷上,半身泡在水里,靠着船舷稍事休息的穆参商看见一张苍白难言的脸笑嘻嘻地出现在船的另一边。
“你他娘的是不是疯了……”穆参商眼圈通红,热滚滚的一句话堵在嗓子眼里。
“既然同路了,疯就一起疯,要沉就一起沉吧。”隔着不算窄的船身,茅小飞深深注视这个男人,这个救过他,他也救过的男人,就在回到水里的一刹那,他想到的是在石室里,穆参商到处敲打墙壁,试图找出一条通道,坚持到最后一刻,机关乍现的时候。不管穆参商是为了救他,还是为了自救,他救过他,前前后后三次。
这辈子茅小飞有过许多濒死的时刻,被狗追,被人打,被命运捉弄,每一次,他都是一个人,他比谁都明白一个人无能为力静候死神的感受。
“真为了这船财宝死了,带到地下去,老子下辈子,就是个富贵命。”茅小飞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漩涡转得越来越快。
穆参商整个人忽然朝下掉。
茅小飞慌张起来,刚叫出一个“穆”字,他的脚就被人攀住,从水底冒出来的穆参商一把抱住茅小飞的腰,只片刻,就不得不分出一只手抓住船舷。
谁也没有说话,大雨砸得人晕头转向,也许就是头晕,近在咫尺的这张英俊面孔在茅小飞心里激起一股异样的情愫,他好像还没有在清醒的情形下好好同穆参商接过吻。
穆参商视线下落到茅小飞嘴唇上。
彼此的默契到达顶点,他们单手抱住眼前唯一的身躯,胸膛贴着胸膛,嘴唇接在一起,但被水浪抛得牙齿互相碰撞,分开时茅小飞嘴里都是血腥味。
“靠,你属狗的啊?你是亲嘴儿呢还是咬人呢!”茅小飞嘴唇麻木地说,穆参商也好不到哪里去。
穆参商眼睛发亮,这时他们已经很难抱紧对方,穆参商推着茅小飞的屁股,让他先上船。
最后两人都手脚无力地瘫在船上,随着水波晃悠,头并着头,茅小飞转过脸去看穆参商,完美的侧脸线条让他忍不住又贴过去。
船上没有水里晃得剧烈,茅小飞拼着吃奶的力气趴到穆参商身上。
穆参商双手抱住茅小飞的腰。
两人看了一会,又靠在一起亲了会。
水面狠狠晃动,把船向高处抛起,穆参商紧抓住茅小飞的手,茅小飞也紧紧抓着他的,在船下落的一刻,穆参商猛然抬起头,一把将茅小飞按在怀里,冷透了的嘴唇贴着茅小飞的额头擦过去。
船身坠落下去,满船承载的金银珠宝纷纷如雨砸在两人身上,穆参商翻身把茅小飞压到下面。
“要沉了吗!”茅小飞浑身发抖地叫道,几乎震聋穆参商的耳朵。
穆参商不由分说一手握住茅小飞的脸,更深地攫取本来就稀薄的空气,深吻之中,茅小飞也顾不得脑袋撞得发疼,他只能感受到身上这个人的温度,纵使寒冷,也有这一丝暖意,如同星星之火,点亮眼前无比黑暗的深夜。
☆、三十三
茅小飞像只小鸡仔缩在穆参商怀里,他嘴里发出的叫声已经完全被滔天巨浪湮灭,水雾铺天盖地而来,船摇晃得像会随时散架。
穆参商短暂地和他分开,又低下头去堵住茅小飞的嘴唇,说不清是为了堵住茅小飞凄厉非常的叫声,还是为了纪念这覆灭前的一刻。
就在茅小飞一阵一阵短促的叫声里,茅小飞使劲眨了眨眼睛,水珠扑棱棱滚在脸颊上。
“好像停了?”
“别管。”穆参商头抵着茅小飞的额头蹭了一会,他的手改而抱住茅小飞的腰,贴着他的额头,吻去茅小飞脸上的水珠。
躺在船板上整个人都能真切感受水波的起伏,茅小飞激烈跳动的心脏才缓了一缓,又因为穆参商接连不断的亲吻有点上不来气,他把穆参商推开一些,深深喘气,凝视他的眼睛,还有吻过他的嘴唇。
“你……你什么意思?”茅小飞不确定地说,“今天我没喝酒!”
“我知道。”穆参商手隔着茅小飞身上就薄薄一层的里衣,尽情顺着他的肋骨往下,手掌带着不小的力度,抚过茅小飞的身体,他亲了口茅小飞的额头,一如既往沉稳的声线中,含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音,“就是想亲你。”
多稀罕,反正亲也亲了那么多下,不差这一口。
“那你亲吧,你快点,舒筒还在岸上,这里的天瞬息万变,待会变天了,水里不知道还有什么危险,我们得尽快上……”话音未落,茅小飞就没法再说下去了,那一刻他只能感受到穆参商温热柔软的嘴唇,还有他矫健的身躯,在穆参商如铁刚毅的身体下面,他根本没法挣扎,茅小飞也不想挣扎。巨浪袭来的前刻,生死之间的激烈情绪冲突之中,穆参商的吻太刺激了,是茅小飞平生所未见。他从来不知道,人还能有那样的情感。就算他的新婚之夜,因为怀着迟早不能修成正果的不祥预感,他也就是忐忑了一忐忑。
升斗小民永远有最粗糙和坚韧的神经,在数不清的磨砺里也不会轻言放弃,但那些磨砺都是有限的,起码死不了人。
唯独与风浪和天地博弈的那一刻,茅小飞见到了人的渺小无力,连穆参商这样有出众臂力又练过武的将军,也抵抗不了分毫,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更不知道怎么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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