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觉得自己早该凌驾于王谨之之上,可是想起方才自己的反应,与王谨之那般圆滑的回应的对比,,顿时觉得,论揣测上意,自己似乎还真是和王谨之差得远了。
“禀王爷。”
白溯寒谈及正事时,倒也不再想那些不相干的,一张脸顷刻间肃然起来:“京里昨夜传来的信儿,乌衣巷夏指挥使数日前身负皇极剑出了长安。夏白眉功力深厚,我们的探子不敢强行跟着追查,因此出长安之后,夏白眉究竟前往何处,我们尚不能知晓。王爷以为他此行……?”
关隽臣兀自慢慢地研着墨,可是微一抬头间,眼里却闪过一阵寒芒:“你无需问我,心里也该知道——乌衣巷指挥使平日里权势已是极大,只有要拿下朝廷二品以上大员时才需皇极剑在身,以示皇权特许、天子意志。平南王即将被押解入京,夏大人又是皇上最宠信的乌衣巷指挥使,在这当儿他不留在长安筹备审案,而是背负皇极剑出城,所为绝非小事。”
晏春熙右手执笔,唰唰地在宣纸上迅疾地书写着——写着写着,额头却不由微微冒出了几滴汗珠。
他先前对于此种朝廷政事鲜少涉猎,可大周乌衣巷的鼎鼎大名他却是听说过的。
更何况,夏白眉曾经来过宁王府,他当时也是照过面。
那次他虽然并不太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夏白眉那一对邪妄的白眉,沙哑的嗓子,深沉诡秘的笑容,却都让他无形中感到森寒入骨。
如今这个名字再次出现在关隽臣口中,他只觉笔下的每个字都仿佛带有一股凝重的煞气,冲他扑面而来。
“王爷,您应当也知道。夏白眉此行若来金陵——”
白溯寒看着关隽臣,沉默了片刻,终于沉声道:“八成,便是奉诏要拿下您。”
随着他这句话甫一出口,整个翰文斋里登时一片死寂。
王谨之肩膀一抖,可是却随即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
就连关隽臣研磨的动作在那一刻也不由顿住了。
可这时,只听突兀的“啪”一声。
晏春熙右手一软,一时之间竟握不住笔。
笔管打在宣纸上,笔毫上的浓墨顷刻间殷s-hi了半张宣纸,那漆黑的色泽带着种不祥的征兆。
白溯寒的目光投过去,只见那少年脸色顷刻间煞白煞白,转头望着关隽臣时,嘴唇都在微微发抖,像是有着千百句话想要说出口。
“把笔拿起来。”
关隽臣转过头看着少年。
他的语气虽然严厉,可是却放下了手中的墨块,将被沾s-hi脏污了的宣纸拿起来放到一边,随即颇为温柔地又为少年铺上一叠素白的宣纸,低声说:“接着写。”
吩咐完之后,关隽臣的神情毫无波动,他淡淡地对白溯寒道:“本就已经为最坏的打算做了准备,不必大惊小坏的。再者,我乃从一品亲王,先皇免死金剑在手,也未必就到了那般糟的境地。派人盯着金陵城周遭的驻军,只要没有异动,单单一个夏白眉,就不至于要这般草木皆兵。”
“是。”
白溯寒低头应道。
“谨之你呢,也有事要禀?”
“回王爷,再过几日便是重阳节,按照往年的规矩,曹知府邀您与金陵大小官吏一同共赴佳宴,赏灯品酒。”
“不去。若没有别的事,你们都且退下吧。”
重阳节向来是件大事,除了踏秋赏菊之外,到了入夜里家家户户都会提着大大小小的各色花灯到河边,将心中所愿写在小小的白纸上放入灯笼中、用灯芯燃成灰,再将花灯放入水中,目送着它遥遥漂走。
大周朝的百姓都相信,美好的祈愿随着水流潺潺而下,必将在来年实现。
重阳节因而是大周朝除了大年之外,最隆重盛大的节庆。
往年里,关隽臣也都给了知府面子前往城中一同赏灯,可今年,却实在对那般乏味应酬兴致缺缺。
晏春熙一直没说话,直到王谨之和白溯寒都退了出去,整个翰文斋只剩下他和关隽臣之后,才抬起头看向关隽臣。
“不成体统,”关隽臣微微板起脸,可神色却一点也不凶:“再这般一惊一乍的,以后怎教你在这儿听我们议事?”
少年的脸蛋依旧是煞白的,一双圆圆的眼睛里的忧心忡忡被他强自抑下,却憋得眼角都有些发红,他微微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
关隽臣看着他,有些怜爱地用手指捏了一下晏春熙的脸蛋。
他倒忘了刚捏着墨块,如今这一碰,倒叫少年白皙的脸蛋上多出了几条浓黑的墨痕,像是凭空长了几条粗黑胡须的小猫似的。
关隽臣忍俊不禁,板着的面孔上也不由露出了一丝开怀的笑意。
他似是完全没有被方才的事情影响到,忽然凑到晏春熙耳边,耳语般低声道:“重阳节,咱们偷偷进城,谁也不告诉,也不去什么官府的佳宴。就咱们两个人,想吃什么便吃什么,去放灯,逛夜市——就像是当年在姑苏一样,好不好?”
晏春熙摇了摇头,他似乎有点不高兴关隽臣这当儿还在说别的事情,绷着一张带着几道粗黑墨痕的小脸问道:“我、我想知道……刚刚白管事说的那件事是不是真的。”
“什么事?”关隽臣若无其事地挑了挑眉毛。
“就……”晏春熙张了张口,迟疑了一下,才忧虑地道:“就,夏指挥使或许会对你不利的那件事……”
他不愿直言“拿下”这两个字,因而只用不利来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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