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隽臣又气又无奈,气的是晏春熙竟然还是倔得不行,就非要坚持做这个下人,两个人倒好像是僵在这个死局里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是。
无奈的是,一见晏春熙那样望着他,那样小声地解释了一句,他登时什么火气都没了,甚至还有点暗暗责怪自己又把话说重了。
他心里真是恨不能立时把少年揉进怀里,赶紧把小家伙给一声声地哄好。
可这话已经扔出去了,关隽臣一时之间也有些下不来台,他尴尬地“咳”了一声,沉默了一下才开口道:“你既说不是,我自然信,起来吧。”
“你没好好吃饭?”
见晏春熙扶着桌边站起来,关隽臣拿起笔问了一声。
他实在挂心此事,但又不愿问得大惊小怪,于是语气倒是淡淡的:“前几日膝盖伤着躺在床上时,我见你都还吃得不少,怎么这几日却突然瘦成这样了?”
“我……”晏春熙低着头收拾着桌上的狼藉,想了半天,眼里有些茫然地开口:“吃了,只是吃得少了些。”
关隽臣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摆了摆手,沉声道:“你先回去吧,多吃点东西,好好歇息。”
“谢王爷。”晏春熙也不多说什么,他低下头,慢慢地退出了翰文斋。
关隽臣看着少年格外细瘦的背影,苦恼地揉了揉眉心,随后才拿起了案桌上的笔。
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晏春熙这几天分明是既没吃好也没睡好,才会一下子憔悴成这样。
他不知道好端端的晏春熙这是怎么了,可手头这份批示仍是今夜必须要写完的,晏春熙的事,他只能等等再想。
……
一直到了深夜关隽臣才写完批示,等他再与白溯寒密谈一番后再从翰文斋中出来时,已经夜入三更。他本着实疲惫,可快到流芳阁时忽然止住了脚步,迟疑了一下对身后的司月道:“你先回去。”
碍于身份的缘故,虽然晏春熙的住处本就被他安排在附近,可这还是关隽臣第一次往那去。
他绕到流芳阁背后走了条偏僻的小路,夜里这会儿极安静,只有秋风飒沓地吹过树叶时发出的沙沙响动。
推开院门时,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小小的院落。
明月清辉下,那小院冷清得根本看不出有住人的模样,只见地上乱七八糟堆满了枯黄的落叶,却没有清扫过的迹象。
简陋的小屋门大开着,门廊上摆着一个破旧的木盆,里面满满地浸泡着好几件衣衫,像是刚洗到了一半的样子。
关隽臣自然知道下人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公子,许多事自是亲力亲为。
可他实在是想不出那个小家伙是怎么蹲在那儿费劲地搓洗衣服的,他心里乱了起来,大步便想要往屋里走去,可却忽然听到一声细细弱弱的声音唤他。
“王爷……”
关隽臣这一低头,才看到晏春熙这个时候竟然不在屋里熟睡,而是挨着院落中间的那口古井坐在地上。
月光下,少年穿着薄薄的单衣,抱着膝盖蜷成小小的一团。
关隽臣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他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了井边,这时候连往日里的雍容仪态也顾不得了,几乎是狼狈地蹲了下来。
“熙儿,怎么了?”关隽臣紧紧扶住晏春熙单薄的肩膀,院中那口幽深得望不见底的古井叫他心中浮起了一种可怕的感觉,他不敢细想,只连珠炮似的急切问道:“身子不舒服?哪儿难受了?叫我看看……”
晏春熙在夜风中微微发抖,少年的脸小小的,在凄冷的月下看上去,几乎瘦得两颊都没了r_ou_。
“王爷,”他望着关隽臣,颤颤地唤了声,那双眼睛里浮起了满满的恐惧,他伸出手,像是拽着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拽着关隽臣的衣袖:“我做了噩梦……我梦到晏家满门被斩。我父亲、我母亲……他们的血,流得到处都是。我去求你,我跪着求你,一直求你,可你只是板着脸,好凶地叫我滚,你说我是个下贱的罪奴,还、还把我推到刀口下……我梦到刀,雪亮的刀光落下来了,王爷,我怕得不敢入睡。”
“熙儿……”
关隽臣听得心都像是在滴血,他一把把晏春熙猛烈发抖的身子狠狠地搂进怀里,用手轻轻拍着少年的背脊:“假的、都是假的,是做梦,乖……不怕,不怕啊……”
“不是假的,你会的……”
少年缩在关隽臣的怀里,他自伤后第一次没有拒绝关隽臣的拥抱,可这却是出于恐惧。
他猛地摇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他执拗地说:“你会的。我每天都梦到,每天都梦到你把我丢在刀下,转身就走,就像你上次把我送给别人那样,你会的,你会抛下我的……”
“我——”
关隽臣听着晏春熙一声声哀戚地重复着“你会的”,他张口想要申辩,声音却生硬地卡在喉咙。
他当真该死啊,他说什么晏春熙不懂事,可他活到了这个年纪,却从来没好好想过,他对晏春熙做的那些事究竟意味着什么。
怀中的这个少年都还未成年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亲人,那么丁点的年纪,究竟是靠什么撑下来勉强活着的,他从来没都没好好想过。
像只孤苦伶仃的小猫似的,依偎在他怀里时以为得到了救赎和庇护的小家伙,是有多么不容易才重拾起了一点兴味,欢天喜地地以为找到了人世间的光明。
可抱着那样的信任,却被他狠下心来交给别人侵犯,被他面无表情下令责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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