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边陲大捷,先帝赐封他为大周立朝以来的头一位冠军侯。
他无至交兄弟,无亲眷王妃,这份殊荣——是王谨之陪着他一起捧到了手里。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享尽无上荣华之时在他身边的王谨之,却也是在他委顿时,给他最大难堪的人。
关隽臣素来性子刚强,可是一念至此,却也不得不强行稳住心神,冷声道:“王谨之,你如今倒还有脸和本王提起这个忠字吗?”
“确、确是无颜提起。”
王谨之的手指陷在雪里,喃喃地道。
“王爷,”就在这时一边的程亦轩忽然抬起头开口,他声音因寒冷和惊骇打着颤,凄楚地望了过来:“您是主子,是这宁王府的天——而轩儿只不过是最下贱不过的小倌儿。从进府的那日起,这条贱命都合该交到您的手中,更何况是一副不值钱的皮r_ou_。承蒙您青睐,轩儿也曾有数月好光景,因受了宠,这府中人人巴结,能吃上几道好菜、穿上几件贵人方能穿的绸衫,轩儿心里想着,这便是一等一的福气了……可不知怎的,即便是那般的好日子,轩儿也始终都怕您。”
“轩儿素来胆小嘴笨,与您说话时怕惹了您生气,床笫承欢之时,更是怕您怕到了骨子里。不过做奴才的,这本算不得苦,一日一日的,便也这么捱了下来。直到后来……见了您在晏公子面前的模样,见您心心念念、眼里都是晏公子,见您为他笑、为他怒,为了晏公子冷着您、您便在轩儿身上泄愤,也不舍得伤他。轩儿这才明白了过来,原来这人……其实还有另一种活法,像晏公子那般的活法。”
程亦轩说到这儿,一双动人的眼睛里滚落了两滴泪水,他低下头用袖口悄悄拭了一下。
关隽臣听他口中吐出晏春熙的名字,胸口突然感到如遭重击。
他痛得如同忽然间被掏出了心肺,身子微乎其微地摇晃起来,双眼发红地道:“程亦轩,你怎配与他相比?”
“在王爷眼里,轩儿贱如杂草,自是不配的。”
程亦轩平静地道,虽仍跪着,可是脸上却依稀露出了一抹怀念似的浅笑:“可是在谨之哥哥眼中,轩儿却好生珍贵,得捧在手心里好好地疼惜着、爱护着。轩儿心中有许多念想,想与谨之哥哥一同离开王府,想与他成亲,想与他一块儿回老家开个小馆子。只是如今,这些是都不成了的。轩儿跟过谨之哥哥几回,这才明白了何为两情相悦、鱼水之欢——王爷,轩儿做奴才时,这滋味不敢想、也不敢尝,可是一旦尝到了,便再也做不回先前那个奴才。”
“你混账!”
关隽臣额角青筋暴起,他发出一声伤重野兽一般的嘶吼,抬脚便对程亦轩踹过去。
少年被正正踹在心口,猛地向后仰去,关隽臣怒不可遏,还想要再踹。
王谨之登时骇得手脚发软,他一生都性子坚毅,可是到了这时却软弱得流下了泪水,哆哆嗦嗦地死死抱住了关隽臣的靴尖,泣不成声地哀求道:“王爷,王爷……您别打他,求你了,别打他……”
程亦轩身子瘦弱,又被踹得狐裘都散了开来,白皙的胸脯上吻痕星点密布。
他半裸着跌在雪中,冻得嘴唇已泛起了紫色,却慢慢地爬过来,轻轻抱住王谨之,看也不看关隽臣一眼,柔声道:“谨之哥哥,不哭了,咱们不求他——不求他。”
关隽臣看着王谨之和程亦轩二人在他面前作出这般姿态,本就觉得恼怒,可不知怎的眼前却有些模糊起来,明晃晃的雪色连成了一片,晃着晃着,就晃出了一个人影。
“成哥哥。”
少年虽笑得露出了明艳的梨涡,可凑过来抚摸他的脸颊时,眼中的神色却含着一丝温柔的怜惜。
熙儿,你是在可怜我吗?
关隽臣软弱地伸出手,那少年的影子便像水中月一样散了开来。
在他眼前渐渐清晰的,只剩下依偎在一块的王谨之和程亦轩。
不、不……
关隽臣想向前追去,可是还没迈开步,便已明白只是虚妄,只觉喉头突然一甜,一股血腥之气从嗓子眼里往上窜。
他并不愿在王谨之二人面前示弱,于是便强自按捺下去,五脏六腑登时翻江倒海似的。
关隽臣心里知道,这般学武之人硬扛,是要受暗伤的。只是如今,他对自己这身子也再没了什么念想。
“好啊、好啊,情深至此,可真是感天动地,但谁料偏撞在了我手里。”
关隽臣脸色铁青地看向王谨之:“王谨之,你想让我饶他一命是不是?”
“是、是,王爷……求您饶了程公子一命。”王谨之还在重重地喘着,但是闻言还是忍不住马上抬头恳求道。
关隽臣冷笑道:“你跟随我多年,我本也无意杀你,只是如今你执意如此,那也好,我看程亦轩也与你同心。既然如此,本王倒要看看你们究竟有多情深意切。你二人就跪在这儿,想好了谁死谁活——想不明白,就在这寒冬瑞雪里跪着,跪到想明白为之。记住了,本王只要你们一条命。”
关隽臣此言一出,王谨之的脸登时是一片惨然,他嘴唇嗫喏着,却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二人主仆多年,早已熟知彼此心意。此时关隽臣这般神色说出这番话,显然是心意已定、没了转圜的余地。
那一瞬间,王谨之确是感到万念俱灰。
关隽臣不再多看他二人,转过身时见霜林站在不远处,虽然穿得很厚实,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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