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谦摆摆手:"没什么意思。我就是有点纳闷,听说三河口刘掌柜家的长工每人每天都涨了五十文工钱,而且一天三顿换着花样塞,我就想知道那是个什么情形......"
杨管家斜睨他:"怎么,你还想换个地方捞点外快?"
吉谦道:"不敢不敢,我就是想......"
杨管家打断他:"你想个屁!我告诉你,你签的可是卖身契,这五年期限不到,你生是吴家人,死是吴家鬼,想走,门都没有!"
吉谦摇头晃脑:"不可能啊,我看这里也是富庶之地,怎么能这么落后呢?可怜我一个外地人什么也不懂,竟然把自己卖了。唉!哎,这些本地人签的可不是吧,人家只不过是跟你们家帮帮佣,不会像我一样傻吧?"
他转过头去问大伙:"都不傻,对吧?"
长工们含糊地集体嗯了一声。
杨管家脸上有些变色,甩下吉谦走到长工面前:"怎么?你们想走?"两个膀大腰圆的打手见状也跟着走过来。
长工内有些骚动,都是男人,这么被人威胁脸上是有点挂不住。
杨管家看着他们,面无表情:"没事,谁想第一个走,请便,我决不拦他。谁想去刘财主家?谁想第一个去?站出来!"
这么一说大家却都踌躇了,本来是想找个领头羊出头鸟,然后跟着大部队一呼隆(注:一窝蜂)而上,搞他个众志成城法不责众。可要轮到自己来当领头羊出头鸟,一时间还真有点拿不定主意。
杨管家在剥削镇压长工的斗争中积累了丰富的实践经验,此时明白自己的威胁有了效,紧跟着再接再厉:"真的没事,俗话说得好,英雄投明主,俊鸟攀高枝,哪个想去就去,我让王成和赵利(注:两打手)送他去。"
这么一说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更没人动弹了。杨管家得意一笑:"怎么没人愿意去吗?这可不是我逼得啊,既然都不愿意去,那就赶紧干活去吧。"
干什么事都讲究个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人一旦瘪了斗志,就矮了三分,什么也干不成了。长工们一个个低了头,走开了。
杨管家走到一直冷眼旁观这一切的吉谦身边,冷冷道:"你行啊!"
吉谦一笑:"过奖过奖。"
杨管家咬牙看着这个危险分子,突然就一鞭子抽了过去。吉谦一躲,鞭子擦着他的发梢掠过去。吉谦连忙抱拳:"抱歉抱歉杨管家,被你抽的形成反应了,怎么就躲过去了呢?"
有长工听见鞭子声转过头来,又赶紧装作没看见绕走了。
杨管家气恼之下也忘了叫打手帮忙,执起鞭子对着他没头没脑就是一顿狂抽。吉谦左躲右躲好不灵活,但终究还是挨了几下,有一鞭还抽在左脸上,殷红的血顺着脸颊往下嘀嗒。
杨管家累得呼呼喘气,挥手叫俩打手:"给我打,让这小子懂点规矩。"
两个打手闻言上去对吉谦拳打脚踢,吉谦努力反抗,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被他们按在地上踹。吉谦只好抱住头:"别打了,我告诉你们,这两天可有雨,有雨!"
杨管家想了想,止住打手:"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他瞪着吉谦:"今天先饶你这一次,给我长点记性!以后要再捣鬼,调唆着聚众闹事,到时候叫你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
杨管家看看捂着一个已经开始红肿的眼圈站起来的吉谦,再看看那些长工,又道:"你别在这里了,滚去运麦子去,把那些扬完场(注:借着风的力量把打出来的麦粒里的土和其他杂物分离的方式)的麦子拉回去,今天都给我扛到粮库里去!听见没?"
吉谦转过身去,一瘸一拐地走了:"听见了,我又不聋。"
5、无所怨
装麦子运麦子在收麦子的整个过程中其实是最累的活--把一百六七十斤一个的大麻袋扛到库房里去,小点的男人都干不了。
所以,当外边干活的长工都陆陆续续收工回来的时候,吉谦还在那里扛着呢。他的那个眼眶已经彻底青紫,左脸上黑乎乎的不知糊了层什么东西,顶着个大麻袋简直是一步步往前挪。长工们从他身边走过,一个个臊眉耷眼的,也不知都寻思了些什么。
出乎意料的,今天的伙食大为改善,多加了两盆菜,一大锅打卤面,还有一摞摞的烙饼摊鸡蛋。
大家面面相觑,不可避免地都想到了还在外边扛活的吉谦,一时间谁也没动手去盛。然而饿扁了的肚子不答应,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咕咕抗议,于是片刻之后,大家趁着热乎劲就吃上了。等饭都吃得差不多了,吉谦还没进来。张宝实在忍不住了,抄起给吉谦留的两张鸡蛋烙饼就奔了出去。
吉谦的姿势已经由扛改成半拖了,弯腰驼背两腿打颤,孤零零一人在库房门口挣扎。张宝本就口拙舌笨,羞愧之下更是不知说些什么好,只有走过去把饼一递:"先吃饭吧。"
吉谦把麻袋一撒,回过头来,咧开嘴笑了:"嗬,烙饼摊鸡蛋,今天不错啊。"
张宝见他既不忌恨,也不责怪自己,更感歉疚:"吉谦,我......"
吉谦跑到一边洗了手,回来抓起烙饼便咬:"还算有点默契,知道我现在最需要什么。"
张宝讷讷道:"吉谦,你不恨我?"
吉谦把嘴塞得满满的,睁大眼睛望他。张宝低头:"我对不起你。"
吉谦拼命把饼咽下去:"知道就好,现在才送饭过来,太没良心了吧。你自己是不是都吃完了啊宝哥?"
张宝低头:"我不配你叫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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