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印在脑中的多年前的足迹,穿过叠石假山,来到僻静处的一翼亭子。虽然僻静,却可远观几乎整个庭院的大致景致,就如眺望的不是眼前的重叠实景,而是俯视着脑中格局清晰的三维实像地图。手指轻轻拭擦,并无灰尘,祁安坐倚在吴王靠上,头往后垂仰,顿觉再也不能由此形态发出转变,将以此姿态将年轻的形貌永久固结。
朦胧的幽暗之中,她的意识潜入曾经的梦境,然而乱麻般的影像已无从依据发梦的时间秩序一一重映,间或波动的白色光亮,更是一次次地将刚一重现的一角影像凿得破碎凌乱。闭着眼的祁安紧蹙起双眉,睫毛不安地颤动着,双排牙齿咬得坚硬。有什么东西,急剧地从她的心里疯狂飙出,行动之迅猛剧烈,蛮横地撕扯开了她早已结了痂的伤口。在因感到痒痛而溢出泪水的瞬间,她清晰地再见了今日凌晨的梦幻之中,那个孤身站立在里侧山口之中的肃然身影,而那孤绝的身形倏然与那有着红唇蓝眸的脸庞无可挑剔地重合起来,完整着已然远去的他在她梦境的最后留下的真切侧脸。
祁安睁开眼睛,靠在木制靠背上的脑袋警觉地往右一转。她发现一手持相机的游客正向着她这边按下快门,他的前行路径将会与亭子的来路互相错开。
用手背抹掉两角的眼泪,祁安从凳上坐起,卸下身外的重物,在环视无人走近后,她脱下双脚上的棉鞋。汗的温热湿气从封闭的空间里升腾出来,直扑鼻面,祁安皱起眉头。将双腿放在飞来椅上,前倾着上身脱脚上的棉袜,像是拆解裹伤的膏药,脱至潮湿并泛着红的脚趾更是小心翼翼,至最后完全脱下之间,传来即将被烧焦般的痛意。
小趾已被磨出两颗饱胀的水泡,几处脚趾甲俨然受过重击似的变得乌青,脚趾的底面像是因久泡于水中而浮着白皮。用手去为脚掌按摩,每一次重重的动作,都能使上身产生拽紧力气往上漂浮着暂时躲开的臆想。然而这些疼痛,加之在她顿下所有动作之后从西面八方袭来的寒冷气流,都能令她感到异常清醒。
双腿在椅上屈起,双脚裸裎于空气中,右手凭栏而放,整个人背支着亭柱侧倚在吴王靠上。又怎能不说这也是一种享受呢?
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手机,插上耳机,回到音乐软件首页。再创建起一个歌单,循着歌手名录,从已有的曲库中一一筛入:《ine》、《 valley》、《te》;《d》、《run to you》、《alif》、《favoury》、《rey》;《aly head》、《all y day》、《death and all loy》、《ik》、《true love》、《t》、《uee》、《42》;《in》;《包围》、《everyone》、《故事》、《各站停靠》、《近未来》、《》;《no fate ae》。重回首页,将那铭记于心的第二乐章最后添入,再将歌单的名称命名为“no fate ae”,随机排序,任意封面,没附标签,亦无加描述。离开这一新建歌单。从一命名为“deutoero,设为单曲循环。
将帽檐转往左边,侧脸靠向凭栏横卧的右手臂,闭上双眼,沉浸在音乐里,任意识被变换着音色的鼓声冲撞着自由漂流,而全身承受着整个天地的重量,任各种各样的情绪情感恣意生长,她似乎可以就这样从此长眠不醒。右侧流浪而至的风,将她全身巨细靡遗地包裹起来,更加蛊惑着她一头扎进属于她自己的一方天地里,紧闭起双唇,用心去倾听那一颗颗各站停靠的心……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渐成闭眼即入眠如此高深之功的,它已发展至似一种野生动物与生俱来的相协调于环境的本能。最后的人声逐渐淡出,所有曾经的风起云涌以安宁告终,祁安睁开双眼。音乐已经持续了近半个钟头。暂停音乐,左手扶上脖颈,缓缓环顾四周,亭畔绿色枝叶上的水珠在灰蒙之中越发晶莹透亮,黯然的整个庭院安静得似已然独立于现世之外,而她整个人则在这样的一个世界中独自默然醒来。不需要谁的呼唤,也不需要去呼唤谁,她一个人拥有整个世界,又可在下一刻离这样的世界远去。
从园中小径被雨水打湿的卵石上回过神来,低头重新穿上袜子,小心地套上棉鞋,双脚踏上坚硬的地面,在小脚趾处传来受挤压的刺痛,冰凉的前脚底板好像直接踩在水泥地面上。棉袜和棉鞋的绵软和温暖似乎仍被痛感和湿气排挤得不复存在。祁安往唇上抹上润唇膏,撑起从塑料袋内帆布袋中拿出的折叠式雨伞,让音乐继续循环起来,沿着小径走出文澜阁,缓缓脚步迈着显性的病态。心头一种此番一旦离开,今后可能再也不会回来的念想油然生发。她头也不回地看着前方的地面,把那种念想放在心底。
一出博物馆大门,祁安按开手机,估计恰临他们的闭馆时间。然而清寂不只笼罩在文澜阁,那种除了工作人员而人迹寥寥的氛围,弥漫在一整片孤山馆区。她像是突然闯入了一个因少流量而撤掉了多余的安保人员,而任参观者自我管理的古时私家庄园。只是周边尽是自动监控摄像头,而偶然间遇上的安保人员的一脸疑惑,令人怀疑自己是否走错了地点。或许,它也并不是谁也不能独自据有的公有之所。
将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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