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害从地上爬起来,摸摸鼻子,委屈地去了。
一大早的,简直要被沈絮气死。临清厚着脸皮向邻居大婶请教了一番炊米的技巧,回家打算一试,结果沈絮也要掺一脚。
这掺一脚的后果就是临清面前这一地狼藉。
还嫌他不够忙,光是做饭就够折腾人了,还要连带帮他收拾残局,临清真是恨不得把这少爷一脚踢出家门。
沈絮在院里劈了一会儿柴,肚子早饿得打鼓了。他有气无力地挥着斧头,好端端一段木头硬是被他砍成了木皮,歪七劣八的,看着都寒酸。
好冷啊,握着斧头露在外面的手冻得都快没知觉了,沈絮把手缩回衣袖,隔着衣料抓着斧头,消极怠工。
吊着嗓子唱开来:“不给饭吃还要干活,好一个狠心的地主——婆。”
“地主婆”黑着脸端着一碗米饭站在他身后,冷冷道:“你就砍一天的柴吧。”
沈絮一个趔趄从椅子上摔下来,忙不迭爬起来,追着临清而去,“饭好了?我好饿,好饿好饿——”
临清第一次炊米,加之又有个沈絮从旁捣乱,自不指望能做得多好。
沈絮扒了一口夹生的米饭,小声道:“为什么下面是糊的上面是生的?”
临清脸微红,“吃不了别吃!”
沈絮瘪瘪嘴,真凶。
夹生饭配腐乳,这便是今日的早饭了。沈絮扒一口饭,戳一点腐乳,心里无比怀念昨日的面条。
好歹那是熟的。
好歹还有点油。
临清心里也懊恼不已,辛苦了一早上,就得了这一锅半生不熟的白米饭,他既心疼糟蹋的白米,又羞恼自己竟连炊米都学不来。
埋头死命往嘴里扒着饭,眼眶都气红了一圈。
不算愉快的早饭过后,临清在厨房洗碗,沈絮在堂中烤火。待到临清擦干双手从厨房出来,见到的便是一副眯着眼频点头昏昏欲睡的景象。
临清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片刻之后,一阵惨叫伴着一声怒吼自堂中传来。
“你怎还不去找活!”
沈絮摸摸被踹的屁股,颇是委屈地看着他,“不是找不到么……”
临清一滞,昨日去镇中,采购物什的同时,也询问了好几处招人的地方,不是酒楼招小二就是码头招扛包,一看沈絮这文弱书生模样,连问都懒得问,直接摆手拒绝。
可是也不能整日呆坐家中悠闲度日啊。
临清陷入沉思。
眼下隆冬,就是想学左邻右舍种个地,也不是时节,两人均是被人伺候惯了的闲散人,此刻离了优渥,方知生活之艰难。
不,只他一个人知,沈絮那榆木脑壳根本不知如今境况艰难。
临清捧着脸,看着炭火发愁。
一旁的沈絮靠在椅背上,又眯起眼会周公去了。
临清瞥他一眼,自己怎就看上个这么不中用的人呢。
沈絮补了一觉,只觉通体舒泰,伸了个懒腰,四下望望,竟不见临清。
穿堂过室找了个遍,最后发现临清竟蹲在后院井边蹲着身子洗衣服。
冬日井水冷冽,临清双手冻得通红,盆里的衣服好似千斤重,揉几下便得捂捂手,才不至于叫手冻僵了去。
沈絮看了一阵,眼眶有点发酸。
他想到自己十六岁的时候,正是少年好时光,牵灯走马,招摇过市,怀里揣着几两银子,看见什么买什么,遇上几个公子哥,还能凑一起喝个花酒,好不快活。
眼前的少年也就自己当初那般年纪,纤瘦的身子,单薄的衣裳,一头乌发束成团冠,如女人一般浣洗衣物,还是以冰冷的井水。
他忽然就有些看不下去。
临清揉了几下衣物,再次将手从水里抽出来,举至唇边正欲呵气,一双暖和的大手忽然从身后覆住他冰冷的双手,那人轻轻抱着他,一动不动,沉默无言。
临清一怔。
红晕自两颊慢慢烧起,他绷直了身体,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每一下都是如此震荡心扉。
他想起那日张家管事对他说:“沈家少爷看上你,快些收拾衣物,莫叫人等久了。”
琴弦铮断,他自榭阁望去,六月时分,芙蕖艳艳,暑气蒸腾之下,岸边楼阁里那人展袖而书,一身锦绣华服,眉峰间全然纨绔的舒朗。
仓惶收回视线,一颗心跳得飞快,不敢再望,抱了琴落荒而逃。
是了,胸中的情意恰应了那日的张皇,两相重合,方知自一开始,自己便跌进了此人布下的深渊。
临清闭了眼,那本已盈盈欲滴的水光沿着脸颊滑落。
抱了一会儿,沈絮道:“有点冷。”
“……”
临清甩开他,“堂中有火,你到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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