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时,有一人进来了。
眼光一对视,迟衡一喜:池亦悔。
池亦悔也是大喜过望,扯着嗓门说:“迟衡,刚刚听人报是你来了,我还不信,你小子铁骨头啊,死了死了都能活过来!”
这一来,冲散了剑拔弩张的气势。
池亦悔瞅了一眼段敌,心知怎么回事,抢先说:“段将军,我和迟衡出去叙会儿旧,回头再来说正事好不?”他大大咧咧,性情磊落,说这话正气堂堂。
段敌没好气:“去吧!”
池亦悔飞速将迟衡拉出营帐,站在一处峭崖之上,峭崖不高,底下是泱泱河水。
池亦悔先看了一眼燕行,迟衡忙将燕行一介绍,当然只说是好友,未提及二人的那种关系。燕行寡言,只点了一点头,就立于一旁做无声的屏风。他一派世外之人的模样,池亦悔也没多想。
迟衡问起目前战事。
池亦悔满心苦恼:“我们真要挺不住了,郑奕兵分五路攻势迅猛,防不胜防,段军的兵士被耗得疲惫不堪,我都好几天没睡好了,再这么攻下去飞雁崖迟早要失守的。但我看段将军的意思,宁愿全军覆没死在飞雁崖也不愿意后退。”
飞雁崖说起来也有渊源。
几年前,颜鸾率军攻打元州,战至飞雁崖,段敌骁勇善战,兼颜鸾纪策出谋划策,这一处,他将元州王的大军折损了一半,功勋卓著。想不到山水轮流转,如今反被他人钳制,于段敌的性格,断然不愿意折翼于此。沦落到被人压得没有反击之力的地步,宁愿拼个鱼死网破。其实,退一步海阔天空,段敌如果能退至下一个城池,保存现有实力或许还能一战呢。
但段敌要死战。
看池亦悔一副心痛不已的样子,迟衡试探问道:“你知道乾元军的事吗?”
池亦悔白了他一眼:“都曾是同袍段军谁能不知,我也知道你肯定是来说服段将军加入你们的,不过,难,他曾当着我们的面说:誓死不愿伏于朗将之外的人之下。他的脾气,就朗将能降服得了,我们底下人都没法劝,一劝就被骂得狗血喷头。”
迟衡沉默半晌。
池亦悔约莫猜到原因,面色有点不自然:“逝者已矣,你别太伤心。”
怎么能不伤心,最怕的是伤口眼看着愈合了,又有人来揭开看看告诉你伤其实还鲜血淋漓。迟衡勉强笑了一笑:“那你们准备怎么办,束手待毙?这可是不折不扣的数万人,一旦死战后失守无一人能逃脱。其实,都是颜王军,段将军何必在意那么多?”
“以前是——,现在是你们,级别差远了。”
“我们又怎么了,只要能夺回元州,夺回属于我们的地盘,是谁又有什么要紧?置数万人性命于不顾,你也是这么在意军衔级别吗?”
池亦悔苦笑,年轻的脸上难得出现惆怅:“虽然我也是一员将军,但实在愧对将军这个头衔,从长流一路失守到飞雁崖,都是我领兵,一路战,一路败,我实在愧对死去的众多将士。”
不复年少轻狂。
而是无能为力的沧桑和赴死的不甘。但作为段敌亲手扶植起来的将领,池亦悔又是绝对忠心不会背叛的。
迟衡道:“郑奕大军势在必得,你们再抱着死战的心就是死路一条。都是颜王军,说见死不救肯定不可能,但要看怎么救了,现在被禁锢得跟铁桶一样,来再多兵也是个死字。纪副使交代过我:段将军心气高傲,一定不愿听我说,让我想办法跟你们说一说。如果段将军愿意退一步,我们乾元军和炻州军就上来了,不信翻不回来。”
字字提到纪策,就是为了缓解段敌的敌意。
毕竟纪策至少是和段敌平级的,而不像自己和岑破荆,原本就低了不知多少级别,在段敌眼里就是毛头小子。
池亦悔果然心思一动,感激地说:“还是纪副使深明大义。现在看来,当初纪副使苦劝段将军和梁将军不要决裂实在是远见之举,奈何两个将军水火不容,落在现在这种地步,朗将如底下有知……我回去就劝劝段将军,不过可能性很低啊。”
迟衡凝想了一下,望着崖下起伏的河水拍打崖壁,忽然道:“郑奕步步紧逼,如今战事最严峻的地方在哪里,由谁来守呢?”
“我!一旦失守全线崩塌,我很担心自己会成为颜王军的罪人!”
池亦悔而后说起当下的战事详情。领军进攻的还是郑奕的手下猛将吴止赦,池亦悔死守的领地本就脆弱,如今更是千疮百孔。迟衡越听越严峻,就这种态势之下,想胜几乎是没有可能,只有拖延时日的长与短不同。
“而且,就我对吴止赦战术的了解,昨天一战,今夜必然还有一战。”
“今晚我和你一起。”迟衡忽然说。
池亦悔讶然:“你确定?”
“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也能见识见识郑奕大军的嚣张气焰。不管段将军如何决断,纪副使肯定不愿让颜王军将士白白丧生于此的。你和我,就不要那么见外了。”
池亦悔倒没客气。
就迟衡一人,不可能力挽狂澜,当然也不可能犯下什么大错,他不担心。
连吃了数场败战,池亦悔较以往成熟沉稳了许多。他与迟衡岑破荆二人都是一同被提拔上来的,统兵作战等相差无几,但现在看来,那二人是手无寸铁寸兵到拿下了垒州,比先前朗将把重兵压在泞州可难多了。都是相同年龄,难免心生佩服,所以他对迟衡的抗拒远没有段敌那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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