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就想掉眼泪了,总是想着能遇见阿力,总是想着之前相处的短短时间里的好,没想到再相遇却变成了这样。陶季闷得难受,却强忍着不哭喊出来。太阳如同失去重力一样快速坠落,天空一点都不想挽留它热度一样速度变凉,黑夜来的默无声息又迅速。阿历克赛的卡车只有一个车灯半死不活的亮着,他们就这样驶入了喀布尔市内,穿过满是杂物与爆炸后火光的街道,大车在狭窄的街道内费力的转来转去。
阿力把车停在一家小诊所门口,他拔下车钥匙,猛然开开车门跳下车,陶季以为他独自下车了,没想到阿历克赛走过来,打开陶季这边的车门,他看着车门上溅满的鲜血僵了一下,却仍然打开门,看着陶季。
“下车。”
陶季坐着不动。
“快点下车。”阿历克赛抬眼就看见了陶季发红的眼眶,在夜里不是那么明显,却也让他看见了。他忍不住口气软了些:“下来吧……我们去看医生,你的腿不是受伤了么。”
陶季以为他不知道,没想到阿力已经在意到了他满是血的裤腿。
阿历克赛劝说不成,就去拽陶季,陶季却一甩胳膊:“我不下去!我就是不下去!”明明是发脾气的话,他却跟藏着多大的委屈一样,蜷在落满玻璃碴的座位上,带着哭腔喊道“让我死在车上算了!”阿历克赛软化的声音更让他觉得自己有哭的理由啦。
明明是陶季自己的不对,阿历克赛却带着无奈的先投降了,更让陶季心里又闷又软的难受想哭。
阿力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扯过来,说道:“陶季,别闹脾气了。几个月不见,你怎么还是这脾气。”
陶季就像个婴儿一样,蜷成一团被阿历克赛从车上抱了下来。他还一副不愿的样子,却抓紧了阿历克赛的衣领,不再挣扎的被抱着。
“关门啦关门啦,明天再来吧。”诊所外的卷帘门就要被拉下来,阿历克赛却仍然走进去,诊所的白色桌子后的中年男人皱了皱眉头:“都说关门了,还进来。”
“拖不到明天了,他膝盖中枪了。”阿历克赛把陶季放在旁边的木头长椅上,诊所里的灯是发冷的蓝白色光,戴着眼镜的中年人眼光扫过陶季亚洲人的典型面孔,哼了两声说道:“你抱进来也没用,我没有麻药了。现在药物都紧缺。”
“有止血药粉也行,子弹的位置比较难取,麻烦你帮个忙吧。”陶季坐在冷硬的凳子上,看着阿历克赛一副求人的样子,心里突然有种朦胧的不舒服来。小乡村医生,算个什么玩意儿,也让阿力求他。
中年男人扶了扶眼镜,慢吞吞的走过来,撕开了陶季的裤腿,掰着伤口看了半天摇头说道:“难取出来了,角度有点刁钻。我这里条件又不行,我建议你就让子弹放在里面吧,死不了人。”
“怎么可能?!”阿历克赛说道:“这样他就没办法再跑了。”
“还跑?”中年人耸了耸肚子上的肉,冷笑一声:“你看他小腿以前就受过伤,这年头不缺胳膊断腿都是万幸了,能走就好,还想着跑。我跟你讲啊,要是冒险取的话,很可能他就失血过多死在这儿了。”
阿历克赛不语,他翻着伤口看了看,低声说道:“有纱布和止血药粉么?我自己动手给他取出来。”
“那你滚出去,随便找个地方弄去,别在我这儿弄死人了。”这医生毫不留情的说道。
“把聚光灯拿过来,我就在你这儿弄。”阿历克赛把陶季的枪往桌面上狠狠一放,说道:“快去把药拿过来。”陶季一言不发的坐在椅子上,看着阿历克赛满是灰尘与细纹的面容。
灯光很快就拿过来了,中年医生缩着胳膊远远地看着,阿历克赛绑紧了陶季膝盖上的肌肉,尽量止血。“我取过子弹,你相信我,不会弄死你的。”阿历克赛这么安慰道。
“无所谓。”陶季看着黄色的暖光灯下阿历克赛的脸,甚至觉得比在老迈那里的托扎尔医生手下还安心。
没有麻药自然疼得厉害,陶季几乎抠烂了木头长椅上的油漆,他疼得又喊又叫几乎要发无赖脾气,但是看到阿历克赛紧皱的眉头和满额的汗,他突然觉得没什么发脾气的理由了。一旦遇见了阿力,他突然觉得心情又好又容易闹脾气。
鲜血从椅子上流下来,滴进椅子下面放的铜盆里,过了好一会儿,阿力才把藏在骨缝里的子弹拿出来,连忙就让中年医生过来给缝针止血,阿历克赛舒了一口气,擦了擦满手的血,走过来摸了摸陶季也湿漉漉的额头,低声说:“忍着点吧。”陶季一把抓住了阿历克赛的手腕,不撒手了。阿力以为他疼得难受,就强挤出个笑容,回握着他的手。
终于,伤口被缝合好了,膝盖后缠了厚厚的纱布,阿历克赛掏遍了全身也只有几张面额不大的阿尼,他有些歉意的把钱放在了桌子上,中年医生却就像赶瘟神一样,强塞了几包止血粉和绷带给他们,钱也不敢收的把他们俩推出门去。
夜已经有些晚了,阿历克赛背着陶季,没有开车而是在街道上走着。“马上就宵禁了,我的房子离这里也不远,我们走回去吧。”阿历克赛把他又往上背了背,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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