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荣不禁接口:“况且什么?”
“况且诸位公子也晓得这其中的利害。法家虽然下作,但他能讨得先君这样喜欢,为什么?因为他忠。他像一条狗一样讨主子的欢心,打着尊君的旗号,要革我们的命。他要拿我们的地,我们的人,我们的兵,我们的房宅,我们的项上人头,去取悦他的主子……试想,有哪位公子登上大宝,会不喜欢这样一条会吃人的狗呢?
“我们几世几代,尽心尽职地辅佐国君,都是很有颜面的上等人,遇见国君昏聩,会凭着自己的良心秉直以告。即使因此而失去职务,也不后悔害怕,因为我们还可以回去封地。可那些游士,他们是冲着官爵来的,国君是他们的天,随时可以夺走他们的爵禄,他们还敢说真话么?!除了阿谀奉承,我真不知道他们还会说什么了!不过,几位公子都在深宫中长大,对此都恐怕早已习以为常。不论嘴上说得如何好听,登极之后,也会大大嘉奖那些小人,留在身侧吧。长此以往,国君身边只有巧舌如簧的小人,我真是为这种情况心忧!”
纪氏原本低着头打鼾,现下不动声色,没了动静。景荣则闭上了嘴,额边滴下一滴冷汗。
他早该猜到的,高子玉煞费苦心,是来做说客的。真可惜,他戳中了他们的痛脚。国不国的,反正一时之间也不会灭亡,景荣并不十分担心,但是,家族若是破灭了,这可是件头等大事。近十年来,他们的封邑被削了又削,不断打散,天知道那帮泥腿子脑子里还有多少主意等着蹦出来,吓他们一大跳。景荣眯着眼睛望向帘幕中:“那么高公子,可有什么妙计?”
对面滑不溜秋的老头终于睁开双眼,万分无奈地接过话头:“是啊是啊,长卿啊,你小时候就聪敏过人,现下可有什么办法,指点指点世叔世伯们。”
“太子殿下……”帘中人压低声音,“愿意与诸位交好。”
“现在这个世道,不曾见到过品性高洁、不近奸小的年轻人。”景、纪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何况殿下出身寒门,恐怕很难站在我们这一边。”
里头的人沉默半晌,突然笑了:“太子殿下,不通政务。”
“不通政务”这四个字说得轻巧,却敲得两位公卿心头一震:这高家小儿,不是来作说客的?!这是乳虎啸林,邀请他们共食一块肥肉!只是不知道,他说的那块肉,在不在?如果在的话,又到底肥不肥?这只刚成年的幼虎,又打算留多少给他们?会不会一旦成事,就将他们也咬死了?
高氏凤凰材。十三世累世公卿,执掌权柄,至今余威尤烈。当年高文子在的时候,世家以其马首是瞻,如今难道又要受高家的摆布么?!
雅室中陷入了凝滞的沉默。
“二位还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考虑。明日黄昏,还请诸位到燕氏家中赴宴。”
“太子殿下在燕平家中?!”景纪二人同时惊呼。“你可当真!”
里头的人影长笑:“子玉是带着诚意来的,又怎么会骗二位长辈呢?子玉相信二位不是糊涂人,明日,就在燕氏家中会面吧!日后一齐侍奉新君,还请二位世伯多多提携啊。”
说罢,便隐入帘后消失不见。
景纪两人对视一眼,也争先恐后地离开了。高长卿撩起帘帐看着他们的背影,手心里都是冷汗。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居然真的单独前来,没有伏甲在侧,让他讨下一条性命。
“他们难道明天真得会来么?”高栾和御子柴从窗门口翻进来。御子柴疯也似地喝完了三人桌上的赵酒。高栾迎着哥哥震惊的眼神一耸肩,“他们都住在天街嘛!很近的,在门口那个长腿姐姐那儿一问就知道你订了这间房。”
高长卿只道:“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还是快离开这里。”说着,拉起扒着鼎抓肉吃的御子柴,匆匆离开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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