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喝药了。”莫尽言将药端到床前,扶起卧床已三月之久的庄进。
人家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这句话显然不全对。即便是毫无血缘关系,莫尽言依旧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自己的师父,他们虽不是父子,但已成了彼此唯一的亲人了。
“许儿呢?”庄进睁开浑浊的眼,看向莫尽言,虚弱地问。
莫尽言吹了一声口哨:“许哥!”一只雕扑棱棱地落在院子里,蹦跳着进了屋,飞上莫尽言的胳膊。“在这儿呢,师父。”
庄许去世后的第二天,那只跑了的幼雕又回来了,它的母亲在院子上空盘桓了数日,试图将儿子带走,但是小家伙却在白果树上扎了窝,不愿意挪窝了。
庄进固执地认定,这只幼雕是庄许的魂灵托生回来的,不然它怎么去了又回来?便给这雕取了个名字,叫许儿。莫尽言也很自然地顺着师父的意,管这雕叫许哥。一只幼雕,寄予了两代人的思念。
许哥已经是成鸟了,头上的白羽已经退掉,换成了黄褐色的羽毛,身长两尺多,飞翔的时候,翅膀展开有五六尺长,俨然一个庞然大物。
“许哥,来,给师父摸摸。”莫尽言摸着雕的脑袋,将它送到床前。雕认主,一开始只认莫尽言,后来在莫尽言的调教下才慢慢接受庄进。
庄进摸摸它的头颈,又摸了一下它胸前的食囊,鼓鼓的,满意了:“许儿吃饱了,真乖。”
莫尽言笑道:“许哥真厉害,它都自己去猎食了呢。”
庄进闭了闭眼:“尽量少让它独自出门,当心它被人当成猎物。”
“好的,师父。”莫尽言附和庄进。其实心里明白,许哥精明着呢,除了自己家里的人,别人一概都不理会的,远远地就避开了,几乎没有人能够捕获到它。
“喝药吧,师父。”莫尽言将药送到庄进嘴边,“等你好了,去看许哥捕猎,可威风了。”
庄进喝了一口药,闭了下眼睛:“难为你了尽言,师父快要不行了,要去陪你师娘和许哥了。”
莫尽言鼻子一酸:“师父,你可千万别扔下我啊,你要是也走了,我可怎么办?”好不容易又有了一个家,这么快又要支离破碎吗,想到这里,眼泪便唰唰流了下来。
“傻孩子,你别哭啊。师父要是不在了,这房子就归你了,咱们那军田,是要收回去的。你一身的本事,还有许儿陪着,怎么也难不住你。”庄进俨然是在交代后事了,“还有一事,师父不希望你从军,只希望你平平安安活着。但我知道,你放不下仇恨,新仇旧恨,这倭贼欠下我们的太多太多了。你迟早会去报仇的,如果有一天,你去杀倭贼了,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咳……咳……”庄进的咳嗽声撕心裂肺,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
莫尽言连忙放下药碗,给庄进顺背,含泪道:“师父,徒儿知道了。”
庄进总算抑制住咳嗽:“切记、要谨慎小心,照顾好自己。”
腊月初八这天,庄进去世了。这是三个年头里,莫尽言失去的第四个亲人,他眼泪长流,一直流到再也没有一滴泪。
鹰雕许哥立在落光了叶子的白果树稍上,寒风吹得它的羽毛似波浪一般翻滚,眼睛都没法睁开。莫尽言环顾了一下院子,唯一的伴,就是许哥了,他唤了一声:“许哥。”
许哥从高高的树稍上飞下,落在他的胳膊上,一步一步挪到他的肩头。莫尽言的脸蹭在许哥温暖的羽毛上:“许哥,以后就只有你陪着我了。”
许哥什么声音也没有,闭了一下眼睛,一动不动,像个忠诚的卫士。
莫尽言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又一次感受到当年爹爹去世时,他一个人面对着空屋子的寂静与恐慌,似乎说个话都有回音。那时候,还有聂世翁和芸姐姐照拂着他,如今,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许哥只能听,不能答。他一个人自言自语,寂寞侵蚀着空寂的心灵,几乎要将人逼疯。
莫尽言带着许哥回到了江口渔村,那儿还有熟人,自己还有一条船寄在陈平生那儿呢。最关键的是,他还要去报仇,倭贼还没死光呢,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要跟倭贼周旋到底,杀你一个是一个。
陈平生依旧在江上打渔为生,对莫尽言的经历唏嘘不已:“小莫,来陈哥家吧,总有你一张床一口饭的。”
莫尽言摇摇头:“谢了陈哥,我以后就住船上了。”
陈平生说道:“这怎么行,你不怕患风湿症啊。”
莫尽言笑笑:“没事,我年轻着呢。师父给我留了房子的,我有空就会回去的,不会一直住在船上的。”
陈平生见说不动他,只好由他去了,给他重新备了被褥、柴米油盐以及渔网。莫尽言感激万分,就这么在船上住下了。鹰雕许哥也在船上安了家,常常蹲在船头的竹竿上,像一只鱼鹰,其实做的也是跟鱼鹰差不多的活,经常去水中捕鱼填饱自己的肚子。
莫尽言白天睡觉,夜间打渔,其实更多的是在江面上巡逻。这年的冬天很平静,不仅倭贼没有出来,连官兵也没怎么出来巡防,腊月和正月都平安无事地过去了。
春风吹上了闽江沿岸,芦芽才刚刚冒出点头,水尚未完全暖起来。这个万物复苏的时节,倭贼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莫尽言回到渔村之后,第一次遇上倭贼。先发现倭贼的是许哥,它突然大声啁啁地叫了起来,鹰雕的叫声很聒噪,声音很大,且有点刺耳。好在它不常叫,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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