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比陈县后,李沐仍是担心会被潜伏在各处的仙姿楼的暗探盯上,便叫顾惜朝换下那件略显单薄的石青短褐,罩上一件烟灰色长衫,平时在街上行走时就戴上一顶雾灰色布巾遮住那标志性的卷发。因为李沐已经戴上斗笠覆上黑纱,若是顾惜朝也跟他一样的打扮,一大一小两个斗笠男就未免有些引人注目。
他先是和顾惜朝临时租了间地处偏僻的老宅子暂住些日子。一来他需要个安静无人的场所专心配药,二来此处人流稀少,倒是有利于躲开那些暗探的滋扰。
他进房间开始配药时还是傍晚时分,此时仅有寥寥几点散星镶于夜幕之上。关上门窗,他开始一门心思投入配药大业,等他从带着各种异香的药草堆中钻出来时,窗外那西山之上已经显出了一轮如血残阳,那锦绣丝缎般的晚霞,也将整片天空染上酡红的醉色。
咦,怎么是黄昏?明明配药时听到过有只死公鸡吊着个破锣嗓子在叫。敢情老子已经在房间里呆了一天一夜了。李沐站在窗前,惊奇地望着玫瑰色的天空。
随后,他紧紧攥着手心里新鲜出炉的解药丸子,推开了房间的门。刚走几步,便有些体力不支的感觉。看来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劳作下来,即使是各方面素质都极佳的厉南星壳子也已经达到极限了。
完了,老子怎么好像看到了区长穿着美少女战士的水手服走过来,我怎么还听到他一本正经地对老子说要代表月亮消灭你。糟糕,都出现幻觉了,这壳子真的濒临崩溃了。李沐的身子摇晃了几下,似乎就要倒下。
顾惜朝昨晚在李沐隔壁的房间歇息了一夜,自第二天一大清早起他便端了把旧式木椅坐在李沐门前。
他听到推门声音就望向步履蹒跚的李沐,看见李沐惨白如纸的脸色,顾惜朝便急忙上前查看。只不过,他不明白为何李沐看见他走过来会露出如此扭曲的表情,好似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
看他神情有异,顾惜朝有些不明所以,他靠上前去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但是李沐听他说完,面上的表情似乎更加诡异,嘴角疑似已经发生了抽搐现象。顾惜朝担心他身体状况,再靠近他几步,他便摇摇欲坠似乎要昏厥过去。
顾惜朝大吃一惊,连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住李沐。
看见那张与如今自己的脸有着八分相似的面容在眼前逐渐放大,李沐的眼神逐渐恢复了往昔的清明,他费力地撑起手臂将药丸递给了神色焦急的顾惜朝,虚弱地说了句“快服下”,便迷失在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顾惜朝看着李沐说完那三个字便双眼一闭,滑下身子,靠在自己身上,心中泛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自从前晚开始李沐的房间便是灯火彻夜不灭,他走出房门时更是脚步虚浮,面色极差,如此看来,他只怕是一直没闭过眼。
自从他生母去世,他在仙姿楼受尽白眼,尚无一人像李沐这样挂心于他。
只是面对这样浓浓的关切之意,他竟有些不知所措。
在那个眉眼间带着点淡淡愁绪的人闯进他的生活中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有个哥哥。而且那个哥哥还如此的飘逸出尘,遗世独立宛如世外中人。
那天在破庙,李沐从天而降,及时出现救他于危难之中,还抱了自己,说会补偿自己。
他不是不心生感动,可是李沐实在来的太过突然。在早已习惯活在别人的白眼下的顾惜朝心里,他的到来就像一场极尽人世间美好的幻梦。对,是那种迟早要破灭的美梦。
有些东西太过美好,与其得到之后再失去,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曾拥有。所以,只要他先拒绝拥有,就不会失去了。
因此,即使他知道李沐根本在他身上得不到任何益处,他还是不断地怀疑李沐接近他的用心。即使他知道李沐是冒着生命危险闯进曲灵阁,他还是假装失去意识暗自偷听他与红绡的对话。即使在李沐历经万难带着他冲出险地后,他还是不断地用戒备疏离的表情拒绝着李沐的亲近。
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想相信,不敢相信,不忍相信。
残阳似血,连老宅的院中都铺上了一层浅浅的橘红色。顾惜朝迎风而立,挺直瘦弱的身子,支撑着不省人事的李沐,嘴角噙着一丝带着三分苦涩,七分自嘲的笑。
等李沐恢复意识,睁开迷蒙的双眼时,窗外已是月色朦胧。他发现自己身上已经换上了白色的中衣,正躺在顾惜朝的房间里。
他现在仍然有种恶心反胃的感觉,因为刚刚出现幻觉后,他又做了一个无比诡异的梦。梦中,区长穿着女式分叉旗袍,露出满是腿毛的毛绒绒大腿,绕着李沐跳热舞。
真是杯具,遇到这货总是老子倒霉。回去之后,一定要思想有多远,我就躲多远。但是恭敬只能是表面上的,老子一定要反抗到底。决定了,以后起床的闹钟铃声就调成国歌里的那段“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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