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喜宁愿站着,也不愿陪着连毅长坐。但是心思略略转了一圈,他上前几步,坐到了连毅身边。
刚一坐下,连毅的手就搭上了他的大腿。来回摸了一遍,连毅喃喃骂道:“这腿,真他妈长!”
顾承喜竖起了一脊梁的寒毛,之所以硬挺着不肯逃,完全是因为连毅的师长身份。听说连毅一直和霍相贞不对付,但是马从戎一样的和他有联系;顾承喜嫉妒着马从戎,厌恶着马从戎,同时又学习着马从戎。两眼一抹黑是不行的,认识个师长,总比不认识强。至于连毅的手——权当自己是让只老兔子挠了吧!
他看出来了,在霍相贞那里,自己的赤胆忠心是一分钱都不值。自己想要和他平起平坐,除非一个上天,或者一个入地。
戏的确是好,主要是角儿硬,完全弥补了戏台的简陋和场地的狭窄。后半夜散了戏,马宅的三进院子一起开了锅,宾客太多了,并且大多带有随从。顾承喜成了马家的人,帮着马从戎张罗送客。及至送到连毅了,连毅在上汽车之前回头问他:“小顾,跟不跟我上天津玩去?”
顾承喜摇着头笑:“我……不敢当。”
连毅从车里掏出一根手杖。对着顾承喜的小肚子狠狠捅了一下,他哈哈笑着钻入车内:“小伙子,真精神。”
顾承喜疼得弯了腰,一脸懵懂的笑,心里则是骂遍了连毅的祖宗十八代。
一夜的热闹过后,翌日风平浪静,还是一如既往的过生活。马从戎上午到了霍府,去书房里给霍相贞请安。敲开房门向内一进,他看见了白摩尼。
春天到了,白摩尼也跟着鲜艳成了一朵花。穿着浅色西装,配着鹅黄领结,他坐在大写字台上,两条腿垂下去晃晃荡荡。手里剥着一个大橘子,他抬了头,只对着马从戎“哼”了一声。
马从戎换了个角度,看到了白摩尼身后的霍相贞:“大爷,今天觉着怎么样?”
霍相贞坐在写字台后的沙发椅上,一张脸瘦得轮廓分明,显得眼窝凹陷,鼻梁挺直,五官几乎带了点西洋风格:“今天我还是只能喝粥?”
马从戎笑了:“当然不能总喝粥。我这就去给泰勒医生打电话,问他您现在吃什么饭菜最合适。”
白摩尼忽然开了口:“吃鸭子。”
然后他掰下一瓣橘子,转身趴到写字台上去喂霍相贞。霍相贞皱着眉头一扭脸,显然是对他的举动不以为然。然而他执着的伸着手不收回,当着马从戎的面,霍相贞败下阵来,张嘴接了那瓣橘子。咽下橘子之后,霍相贞对马从戎又开了口:“吃什么先放在一边。你如今既然做了公署的秘书长,就要负起秘书长的责任。不要以为把我一个人伺候好了,就算完成了你的任务。你是什么货色,我清楚得很。你若是敢狐假虎威的给我捅出大篓子,我对你轻则一撸到底,重则军法从事,记住了吗?”
马从戎立刻肃然垂首:“是。”
霍相贞又道:“往后,你白天就去北京这边的公署里办公吧!我不叫你,你不用来。”
马从戎一句不顶,全盘答应。然而退出书房之后,他照旧是给泰勒医生打了电话,又咨询了几位有名的大夫。原来白摩尼并非信口胡言,真是吃鸭子好,于是他派厨房里的大师傅出去买了鸭子回来。幽灵似的飘在府里,他根本没有走的打算。
到了傍晚,他见白摩尼对着霍相贞大出洋相,逗得霍相贞大笑不止,便很及时的凑上前去,愁眉苦脸的说道:“大爷,想起件事儿。连师长那边催饷呢,催了好几次。军需处没钱,给不出啊。”
霍相贞果然立刻就不笑了。握着身边白摩尼的手,他垂下眼帘想了想,末了问道:“钱是不是全在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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